她自始至終都記得自己是無啟族的人。
自從那日在生死場,叔叔不惜以自盡的方式保護她,并將無啟族幸存的人托付于她,她就不曾忘記過自己的族人還在北山礦場受苦。
人生于世間,便有自己應當要盡的責任。
這一年來,她苦練武功,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去礦場救人,只是有一點讓她頗為煩惱,她并沒有地方能夠安置那么多人,如今的她漂泊無依,孑然一身,沒人沒地盤,哪怕她有那個本事殺進礦場將人救出來,可救出來后呢,帶著一大幫的人,又能躲到哪里去?
她武功高強,自是不怕,可是真到了那個時候,憑她一人之力,怕是也護不了那么多的人。
看到凌云寨后,她心中突然萌生的一個想法,這里易守難攻,又有田地,最是適合安置他們,若是能以放下昔日的仇恨換來無啟族的一方棲息之地,何樂而不為呢?
看著那眺望著遙遠的虛空,心思似已飄遠的人,唐怒和蔣易修又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凌云寨與瀧日國結怨已久,自然知道她口中的礦場是什么地方,里面關著的是一群無辜的人啊,而這一切,都是他們當日為虎作倀造成的。
唐家犯下那樣傷天害理的錯事,上天尚且能讓他們偏安一隅,可無啟族明明什么都沒做錯,卻變成了最下等的奴隸。
過了好一會兒,唐怒才低聲道:“我知道此時說對不起已經為時已晚,但是,若是日后有需要我們凌云寨的地方,我凌云寨上下萬死不辭。”
凌汐池扭頭看了她一眼,低聲道:“江湖中最是講究一言九鼎,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唐怒伸手抓住她的劍,用力一劃,一股鮮血從她的掌心涌了出來,她立即指天立誓:“我唐怒以血立誓,若是今日之言有假,必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入十八層地獄,下油鍋拔舌頭……”
凌汐池伸手止住了她的話:“唐寨主無需發這種毒誓,你只要記得你今日的話就好了,言歸正傳吧,既然你知道這是詭天門的玉帖,那曾經詭天門的總壇在哪里你總該知道吧?”
唐怒想了想道:“詭天門行事詭異,來去無影,從來沒有暴露過總壇的位置,不過種種跡象可以看出,他們的總壇應該在風幽城。”
“風幽城?”凌汐池點了點頭,看向了一旁的沈桑辰,正待開口說話,突的,一名凌云寨的弟子急急忙忙的奔了過來,看到唐怒后,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大當家,大事不好了。”
看著他一臉恐懼焦急,如臨大敵的模樣,唐怒臉色一變,喝道:“什么事,說!”
那弟子道:“山下……山下……來了一大幫瀧日國的官兵,已經將凌云寨的各個入口團團圍住,怕是……怕是要攻上來了!”
唐怒如銅鈴一般的眼睛一瞪,怒罵了一聲:“沒用的東西,嚇成這副模樣,以前又不是沒被瀧日國的官兵圍過,哪一次不是被我們殺得片甲不留。”
那弟子急得有些口齒不清:“大當家……這……這次不一樣啊,以前是有官兵來圍剿咱們,不過也就千人之數,而且是普通的士兵,可這次足足有五千人左右,并且是瀧日國的jing兵……旭日金麟……帶頭的還是……還是……”
“是誰,趕緊說!”
“是瀧日國的御前第一侍衛葉孤野和金吾將軍左煜!”
聞言,不只唐怒和蔣易修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就連凌汐池也驚得像是頭頂炸了一個響雷,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哥哥竟然也來了。
怎么好巧不巧,瀧日國在這個關頭上來了,以這人數來看,看來寒戰天這次是認真的了。
這時,她的腦海中靈光一閃,此前她一直認為沈家的事是瀧日國與冥界勾結,現在看來恐怕并不是,寒戰天在此時出兵圍剿凌云寨,怕是已經知道冥界將她引來了這凌云寨,并且知道冥界也想要這噬魂,所以先下手為強了,再加上自己曾和東方家的人交過手,以瀧日國一國之力,能查到她帶著沈桑辰來了這凌云寨也不是什么難事。
她心中不由得稱贊這冥界果然是老謀深算,看來應該是冥界從瀧日國的手中將沈行云搶到了手,又大費周折的設計了這么一出,將自己和瀧日國都引來了凌云寨,一則,可以引開他們的注意力,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沈行云帶到冥界,二來,有了沈行云這個籌碼,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噬魂,三來,再讓凌云寨與瀧日國殺個你死我活,無論誰勝誰負,對冥界來講,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這一石三鳥之計,真是妙啊!
可是,若是聞人清有這個智商,當初也不至于在血域魔潭被蕭藏楓捅了一刀,究竟是誰,費盡心思的設計了這么一出。
凌汐池的腦海中頓時出現了一個人影。
冥界四大法王之一——九心曼陀羅寒驀憂。
這的確像是寒驀憂能做出來的事,那么,此去冥界,又有什么在等著她呢?
她心中倍感不妙,又想到眼下凌云寨的現況,以哥哥和左煜的武功,再加上那么多jing兵,這凌云寨哪怕再固若金湯,怕是也守不了多久。
不行,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攻上來,她好不容易才給無啟族的人找到了一個理想的棲息地,她決不允許就這么被瀧日國夷為平地。
無數思緒在她腦海中迅速翻過,一旁,唐怒的怒喝聲如焦雷一般響起:“一個御前侍衛一個金吾將軍就將你嚇成這副鳥樣,趕緊召集全寨兄弟,議事堂集合!”
眼見唐怒帶著那名弟子去了,蔣易修這才扭頭抱歉的看著凌汐池,嘆道:“看來寨主剛才應承小兄弟的事,怕是做不到了。”
凌汐池穩了穩心神,心中有了主意,伸手將蔣易修手中的那卷羊皮卷接了過來,眼中透出一抹堅毅之色,道:“蔣大哥,這個陣法我收了,你放心,我既然有事托付你們,定會盡力幫助凌云寨躲過這一劫,一會兒,你們按照你們以往的經驗做好部署,我會先下山引開那群官兵的注意力,你們伺機而動便是,今日一戰,關系到凌云寨的生死存亡,還請你們全力以赴,背水一戰。”
蔣易修聞言,怔愣了半晌,原本他以為,這個年輕人聽到有敵來犯,會選擇明哲保身,棄他們而去,以她的武功,哪怕是在萬人之中如入無人之境也并非難事,她確實沒必要再淌這趟渾水。
可現在她愿與凌云寨同生共死,又怎么不讓他感動。
凌汐池現在可沒空去注意蔣易修感動不感動,她望著身旁的沈桑辰,問道:“小鬼,山下可是有千軍萬馬在等著咱們,你愿意同我一起去闖嗎?”
沈桑辰握緊了拳頭,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重重的點了點頭。
凌汐池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有膽色,走吧,今天姐姐給你露一手,讓你看看什么叫一劍破千甲。”
沈桑辰翻了翻白眼,他愿意跟她一起去送死不代表他愿意聽她吹牛好吧!
一劍破千甲,好意思這么吹嗎?說出去誰信?
看著沈桑辰一臉我信了你才有鬼的表情,凌汐池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痛得沈桑辰哇哇大叫起來:“我說了不要打我頭,你自己去死吧,我不去了!”
凌汐池嘿嘿笑了一聲,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現在后悔了,告訴你,晚了!蔣大哥,我先去了!”
蔣易修看著那瞬間遠去的人影,眼睛里忽然流出了一行濁淚,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可自己年輕時,又何曾這樣意氣風發過。
再說凌云寨的人又怎配稱英雄。
“易修叔叔,易修叔叔。”這時一陣清脆的聲音傳來,蔣易修回頭望去,只見唐漸依快步走了過來,看到只有蔣易修一個人時,臉上不由得布滿了失落:“易修叔叔,你剛才都跟他說了什么?他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
蔣易修偷偷的拭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并沒有回答她的話,問道:“依兒,大家都在議事堂議事,你怎么跑這邊來了?”
唐漸依這才想了起來自己過來的目的,垂下頭道:“娘讓我過來請易修叔叔過去。”
她的心情很不好,難道那人聽說有強敵來犯凌云寨,所以先跑了?
蔣易修活了大半輩子的人,怎會看不出她的情緒,心中一時翻江倒海,五味雜陳,急道:“依兒,那不是你該想的人,快帶我去見你娘。”
聞言,唐漸依抬眸看著蔣易修,臉上的表情更加難看了。
將凌云寨的眾弟子做好部署后,議事堂只剩下凌云寨幾位當家的,唐怒借了一個由頭將唐漸依也支了開去,直到堂內沒有外人了,那布滿橫肉的臉又凝重起來,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張畫像,抖開一看,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那畫中乃是一名清麗脫俗的女子,眉目間與剛才那名少年是何其的相似,這幅畫像乃是一年前藏楓山莊發布到江湖上的,說的是藏楓公子的未婚妻無故被害,藏楓公子傷心之余,卻始終不肯相信這個事實,只道是那姑娘跟他賭氣跑了,于是號召全江湖的人幫他尋找他的未婚妻,希望江湖朋友見到了一定要跟藏楓山莊打聲招呼。
看著唐怒手上的畫像,那瞎了左眼的漢子忍不住叫了起來:“奶奶的,我說那小子怎么看起來娘里娘氣的,看來她真的是藏楓公子的小娘子,據說蕭藏楓這廝為了她滅了好幾個門派,幸好我們沒有傷到她,否則日后他找上門來了,我們怎么向他交代。”
那漢子雖然語氣粗魯,可是話語之間對蕭藏楓還是十分尊重的,唐怒合起手中的畫像,看向了蔣易修:“藏楓公子野心非凡,暗藏韜晦,剛才那姑娘若真是他的未婚妻,希望他們得到布陣圖以后,可以殺了寒戰天那個畜生,替唐家報仇雪恨。”
說到寒戰天這個名字,唐怒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刺骨的恨意,抓著畫像的骨節捏得咯咯作響,全身的肉又抖動了起來。
蔣易修嘆道:“那女子倒也是一個有情有義之人,又有那通天的本事,難怪能讓藏楓公子為她著迷,現下她孤身一人下山去引開那些追兵,我們也要緊跟而上,切莫讓那些人傷到她,有她的幫助,對付那區區幾千人應該也不是什么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