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這次先醒過來的人卻是蕭璀,他感覺身體不是自己的身體了,沒有一處地方不痛,除了眼睛能睜開,其余沒有一個地方能動彈得了。他記得醒來之前的事,兩人踏空滾下了山崖。
“幽兒……”他的喉嚨動了動,艱難地叫著她的名字,每呼吸一次都只能感覺到痛。他抬眼望了望眼前的景象,這應該是在一個屋子里,他被人救了,幽兒在哪里?他嘗試著移動頭部,一點點的,右手邊是墻,那就先往左邊看,只移動了一點點,他就看見左邊還躺著一個人。他忍著痛努力地又多移動了一點點,這回看得更清楚一些了,他的左手邊離約一尺遠的地方還有一張床,上面正躺著他的幽兒。月九幽兩眼緊閉像睡著了一樣,應該也是受了傷。
“幽兒……”他再喚道。
“你不要亂動,她沒死。”蕭璀收回本就沒有伸出去多遠的手。他見一個身穿藍衣的男子直接走到自己面前,掀開被子幫他檢查傷口,然后松一口氣道:“總算是死不了了。”
“幽兒……”他再一次叫道。
那男子就對他說道:“你不要亂喊,亂說話了。給你說了,她沒死!她傷得比你輕,你就放心吧!你們兩個人也真是閻王殿不收你們,是受不了你們太膩了吧!她醒了先是叫你,關心你死沒死。你醒了也是叫她,關心她死沒死。”那男子將一顆藥丸塞進他嘴里讓他咽下去。
蕭璀默默吞了藥,他聽男子這么說也寬了心,沒死就好,傷得比他輕就好,他在心里想道。
房外,樓棲雀問冥藥:“醒啦?!哪個醒啦?”
“男的。”冥藥答。
樓棲雀歡呼一聲:“月姑娘取骨的苦總算沒有白吃。”
“你不應該夸贊我醫術高明嗎?我為他兩個也付出很多啊,我的藏了十幾年的寶藥啊,都用他們倆身上了。”冥藥很不高興。
樓棲雀笑道:“你不是說不愿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知道你是這世上醫術最高的人嗎?這會兒又來邀功!”
“你這丫頭,越來越厲害了,以后出了谷,給你找個厲害男人管著你。”冥藥將藥罐子塞給她說:“煎藥!煮飯!”
樓棲雀真的打心眼里開心,她接過藥罐子說:“如果是月姑娘與這蕭公子這樣的,我也愿意被管著。”
她還未說完就被冥藥捂了嘴,對她說:“不能說,這個姓,不能說,會死的,知道嗎?!”樓棲雀馬上將頭點得跟搗蒜一樣。雖然這兒也沒有別的人,但冥藥怕的是她出谷了以后也亂說。
“先醒過……為什么又昏睡……取骨……做什么……”蕭璀聽著門外的對話,想試著將頭腦里的信息拼湊起來,卻怎么也理不清,頭也疼,再加上又被喂了藥,不過一會兒就再次沉沉睡了過去。
又過了七日。
蕭璀反反復復醒來,又反反復復睡去。迷迷糊糊地被喂藥、喂水、喂粥、換藥、擦身。每次醒來,他都能感覺到身體的疼痛感減輕幾分,jing神也好幾分。清醒的時候,他都是首先確認月九幽的狀況,得知她一直沒有醒來過。
月九幽一直沒醒,其實冥藥也開始有些著急了。這女子自小練武,而且浸藥浸毒,身體雖不是鋼筋銅骨,卻也已是常人比不得的了。取骨時,蕭璀只喂了一顆“忘息”,三天就正常醒過來了。而月九幽第一顆藥沒有起作用,就多喂了幾顆,當時是以為她的身體對于毒與藥反應較弱,但是這藥也是他新研出來的,還沒有在人身上用過,卻不知她這一睡就是十天,連取骨的傷都要愈合了,人還沒有醒過來。
不告訴蕭璀實情是樓棲雀的主意,她覺得怕講出來了蕭璀會受不了影響他養傷,冥藥覺得有道理,他也不想解釋為何月九幽醒不過來這個事情,所以索性不說,等月九幽醒了自己再與他講。
這蕭璀也不是一般人,他生長在北境冽國,那里氣候非常寒冷,使他的身體也很結實,再加上練武,不僅受了重傷沒有死,而且恢復得是相當快。
但冥藥覺得主要是他的藥好,醫術高。
蕭璀一天好過一天,到了第十天已經能起身,自己用飯,已經不需要再用“忘息”了。他開始與冥藥和樓棲雀對話,想要拼湊起記憶的碎片。
冥藥這天又查看了傷口情況,對蕭璀說:“你已無大礙,我的寶貝神藥也算是沒有浪費。”
“多謝你的救命之恩,等我出去,你若有什么需要皆可告之我,我一定都辦到。”蕭璀已能順利講話,頭腦也清楚起來。
“那不必了,我要的東西她會給,只有她有。”冥藥拿手指了指月九幽。
“這里,旁人是否能進來?你們怎么出去?”蕭璀問。
“旁人進不來,我們出去自然是可以出去的。”冥藥答。
“我需要出去傳信,可否代勞?”蕭璀手握著月九幽冰冷的手,問道,“幽兒如果還不醒,我要帶她出去醫治。”
蕭璀至今沒有聽到冥藥和樓棲雀提起他們被救治的經過。
“傳信可以,我也要去鎮上采辦些東西,你若信我,便交與我去送。但是人你不能帶走,需得等她醒了才能走。”冥藥想了想說。
“我一定要帶她走。”蕭璀冷冷盯著他,人已然沒有了之前的病態,王者之氣溢滿全身。
冥藥并不知他的身份,只知道他的姓,便知道是皇族的人,但這般氣勢還是第一次見,這與他見的那些達官貴胄完全不一樣。
但是在這件事情上,他也毫不示弱,這人在他手里睡了醒不過來,再在別人手里弄醒的話,那對他簡直是莫大的侮辱!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蕭璀帶走她,直到他把人救醒。
“她是吃了我的藥睡的,只有我能救醒。”冥藥還沒有把握,但他只能這么說道。
“那為何她沒有我傷重而且先于我醒了,卻又再次吃你的藥,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他摸了摸她的額頭,體溫、脈搏都正常,就只是像睡著了一樣。他想起了一件事情,問道:“你可知‘沉歡’?”
這藥一直藏在月九幽身上,現在無疑應該已經到這冥藥手里了。
“你說的是這個?”只見那冥藥走到一個柜子前,從里面拿出個布包遞給蕭璀。
蕭璀頗感覺奇怪,以他這樣的醫癡藥癡,會對“沉歡”不感興趣。但他還是接了過來,道“這藥,可用來救幽兒?”
“你也問這個問題,當時她醒了看你快救不活,也是問這個問題。”冥藥答道,“這藥是好藥,但是旁人并不知道用法,這藥只有一個功效起死回生。明白嗎?”
蕭璀確不通醫理,他不明白,就問:“還請先生賜教。”
這一句話讓冥藥很是受用,接著解釋道:“這藥只能死人用,死了以后脫胎換骨,重活一回。但是也有可能死了就再也活不回來了,命里有定數。”
蕭璀若有所思:“所以……”
“所以她不敢讓你冒這個風險,讓我選擇了其他方法治你。”冥藥接上他的話說。
“告訴我吧,所有事情。”蕭璀不想由他一點點探索得到答案,他需要知道所有事情。
“她為了救你,讓我取了她一根骨換給你。”冥藥說這些的時候就像是在說下頓飯吃什么一樣普通。
蕭璀聽到這話還沒有太明白過來,疑惑地問:“換……骨?”他摸著自己的胸口,冥藥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懂,意思卻無不法理解。
冥藥得意地挑著眉,再一次解釋道:“對,換骨。這世間恐怕只有我一個能辦到。”說著,冥藥見他仍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干脆拉開蕭璀的衣服,手點他胸前和背后兩處傷口說:“你碎了兩根骨頭拼不起,需要替換才能活,這里沒有別人,只能用她的啊!”說完,也把她的被子掀開,指了指著她身體包扎的地方。
蕭璀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抓住冥藥的衣領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所以她現在醒不過來是因為換骨?”
“又不是我要這么做的。你們掉下來的時候,你為了護著她受了重傷,她為了救你而獻一根骨也很公平啊!”冥藥抓住他的手,將他按回床上:“你不要亂動!還沒有好全!要是再傷著,那她就再沒有骨可以給你換了!”
蕭璀眼眶通紅,他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的,這次的疼痛不是來自于傷口而是來自于月九幽。
“為何醒不過來……是因為取了骨嗎?”蕭璀再追問。
“因為藥開始對她沒有作用,她醒著讓我取骨,都割開了……后來沒有辦法我只能多喂了藥給她,結果就多睡了幾天。”他講到割開還是跳過了具體細節,但蕭璀已然聽明白了,一頭栽倒在床上,昏死過去。
“果然是不能說的,看看,這又得多吃兩副藥了!”冥藥搖了搖頭對樓棲雀說。
“還不是因為你,人家才剛好一點,你就不能閉了嘴,等兩人都醒了再說。”樓棲雀教訓道。
“我再晚兩日出谷,還是等這丫頭醒了再走,省得這家伙你對付不了。”冥藥其實想的是送信的事,還是等他醒來再問看要不要送信,把這兩位瘟神送走了,他們才有正常的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