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容俯身,一手輕輕捏著蕭鈺的下巴,一手拿著濕帕子從額頭擦到鬢角,很快藥水起效,人皮面具松動,翹起一個角來。
“難受嗎?”他抽空看了蕭鈺一眼。
蕭鈺低聲說:“不難受。”
倆人這么近距離的接觸,呼吸都融合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誰的呼吸先亂了節奏,君容的手停在蕭鈺鬢邊,終于忍不住了,他眸光中帶著幾分不自知的哀求,“子衣,他們都知道你是女子了是嗎?只有我不知道?”
他的聲音疲憊又失落,隨著呼吸落在蕭鈺心上,激起一圈酸澀的漣漪。
她沒有否認,沉默片刻坦然的說:“不,你不是最后一個。”
君容愕然:“啊?”
感覺臉上的人皮面具徹底松動了,她伸手一把扯了下來扔到了地上。
熟悉的臉映入眼簾,君容眼底的光又亮了起來,直到此刻他才有了些真實的感覺。
他緩慢的眨了下眼睛,“你的意思是那些大臣和百姓們不知道,我就不算最后一個?”
蕭鈺一挑眉,蒼白的唇瓣微勾:“不,我指的是封疆,心腹之中,只有他不知道了。”
君容:“……”
他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心疼自己,還是心疼仍埋在鼓里的封疆。
蕭鈺笑了。
君容心里五味雜陳,扔下帕子又坐了下來,“心腹都知道,卻偏偏瞞著我一個,你不信任我?”
“我信任你,但還沒到可以和你坦白的時候,這次也是個意外。”蕭鈺扯了扯嘴角,明明是個釋然的笑,可配上那沒有血色的臉,莫名就帶了幾分苦澀。
見狀,君容忽然就不想問了。
他伸手抱住了蕭鈺單薄的身子,輕聲嘆息:“子衣,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沒早一點知道我的身份?”
君容默默收緊了手臂,搖搖頭:“后悔沒保護好你,你不知道,接到你失蹤消息的時候,我有多害怕……如今知道你是女子,我更害怕了。”
“不是你的錯,再說了,我可以保護我自己。”
蕭鈺靠在他肩頭,眸光清澈。
“是了,這么多年……”君容忽然哽咽了一聲:“這么多年都是你保護我,照顧我,我卻什么都沒為你做,甚至有時候會心安理得的享受你的庇護……”
蕭鈺一怔,怎么還哭了呢?
“陛下,你無需如此,我從未怪過你,不論我是男是女,都是蕭鈺。”
“我明白。”君容眼眶發紅,這些道理他都明白,只是他過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子衣——”君容深深的吸氣,輕輕的喚她。
蕭鈺應了一聲:“嗯?”
“你還有別的事騙我嗎?”
“沒有了。”
“好。”君容松開蕭鈺,起身去把紅糖姜茶端了過來,須臾間已經整理好了過于復雜的情緒。
“來,趁熱喝了。”
他端著碗,舀了一勺放在唇邊吹了吹,試了下溫度,覺得差不多了才喂到蕭鈺唇邊。
蕭鈺伸手:“我自己來就行。”
君容卻避開了她的手,“啊——”
蕭鈺愣了愣,看著面前眉眼低垂,委屈巴巴像個被拋棄小狗的君容,無奈的說:“別想那么多,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
蕭鈺張口喝了那一勺紅糖姜茶。
君容手一頓,悶悶的“嗯”了一聲。
蕭鈺能明白君容的感受,卻又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安慰他,可能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時間。
君容沒說話,又舀了一勺喂過去。
蕭鈺便也喝了。
一個喂一個喝,姜湯很快見了底。
君容把碗放回去,回來的時候坐在床邊,伸手握住了蕭鈺的手,“很涼。”
蕭鈺沒說話。
君容把她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側,半晌之后才開口,“我要是沒發現你,你是不是就會被憐花宮的人帶走了?”
蕭鈺感受著手下細膩的觸感,聲音輕緩:“也許吧——但是你來了,認出我了,還救了我,我該謝你的。”
君容眸中泛起一點笑意,“那你要怎么謝我?”
蕭鈺忍俊不禁,半開玩笑似的說:“除了以身相許,都可以。”
君容:“……”
他正想說呢!她一定是故意的!
君容幽怨的看著蕭鈺:“真的不行嗎?”
蕭鈺啟唇正欲說話,君容忽然一把捂住了蕭鈺的嘴。
蕭鈺:“???”
君容略顯狡黠的笑了笑:“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我還是有機會的對不對?”
蕭鈺:“唔……”
君容:“嗯,那就這么說定了。”
蕭鈺:“嗯?”
君容說:“之前你拒絕我,有一方面是因為身份的原因,可如今你自己都親口承認了,身份就不再是問題了,剩下的那些……”
他頓了頓,湊近一些和蕭鈺四目相對,低聲說:“給我個機會好嗎?別再直接拒絕我了。”
蕭鈺無奈,小兔崽子你捂著我的嘴,我怎么說話?
“你又不說話,那我就當你答應了。”君容說著終于展顏一笑,心里壓的沉甸甸的陰云瞬間散開。
子衣說的對,不論男女,她就是蕭鈺,蕭鈺就是她,他喜歡的從來都是這個人,而不是別的什么。
她是男子身份自己都能接受,那還有什么想不開的呢?
君容呼出一口氣,郁悶酸澀的情緒一掃而空,他看著近在咫尺的蕭鈺,心念一動,忽的隔著自己的手掌,在蕭鈺唇的位置蜻蜓點水的吻了一下。
蕭鈺:“!”
這是什么操作?
君容唇瓣貼著自己的手指,低低的笑了起來,“子衣,我是真的喜歡你,這次你感受到了嗎?你說我可能搞錯了喜歡和依賴,其實——是子衣你搞錯了啊。”
蕭鈺眸光一顫,深深地看著眼前人,少年的眼里是毫不掩飾的熾熱和占有,他仿佛不懂收斂自己的欲望,又或許他是刻意露出那些洶涌的情和欲,就是為了讓自己看個分明,不能再裝作若無其事的逃避。
那雙含笑的眸子無聲的說:你看,我已經把我剖開給你看了,你能不能也坦誠一點?
沒等蕭鈺做反應,君容推開些,又眼簾低垂的吻了上來。
明明隔著他的手,蕭鈺卻莫名產生了一種他在親吻自己的錯覺。
在安靜的房間里,昏黃的燭光下,君容微垂的臉上,帶著幾分朝拜般的虔誠。
蕭鈺的心忽的就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