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賈用長繩拖著一捆甲衣,從旁經過,他停下腳步,將身上的繩子一甩,活動了幾下胳膊。
“你怎么不走了?咱們在劍南的時候,就是專門清掃戰場的,到了黔中,沒有想到還是要干老本行啊!這可比殺人無趣多了。”
跟在他身后的蘇筠,嘰嘰喳喳的說著話。
見老賈不走了,好奇的看了看癱坐在他面前的高義,“啊,我曉得,你不就是那個騙段三的人么?黃澄有什么好的,就值得你那么拿命效忠他。”
高義恍恍惚惚的沒有回答。
前頭停下的老賈,卻是從袖子里掏出一根麥冬,放在嘴里嚼了嚼,“總不能真要段三去討米養活你,清掃戰場有什么不好,不要錢的甲衣兵器。”
蘇筠一聽,哀嘆了一聲,“這能有幾個錢?若是真缺錢花,不如我帶你去,把我父親的庫房給劫了?左右你也是個土匪,輕車熟路的。”
老賈眼皮子跳了跳,走了過去,對著蘇筠好不客氣的就是一個爆栗,“你這個敗家玩意。”
他說著,抬腳踹了踹正在發呆的高義,“你擱這里當什么石頭,我們兄弟清理戰場,還要把你抬進去不成?有腿就自己走。”
蘇筠捂著腦袋,見老賈吃得香甜,吞了吞口水,硬是從他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根來,塞進了自己的嘴中,這一嚼,立馬吐了出來。
“啊呸!咱們真有這么窮么?你都開始啃草了!”他說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警惕的看向了老賈,“我為了段三可以出賣色相,但是絕對不會為了你賣身買肉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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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賈無言以對……
癱坐在地上的高義,聽著這奇葩的對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身,“黃澄是我阿妹的心上人。我跟在他身邊五六年了。若是有人遠道而來,取了黔中,那你們又會如何呢?”
“我也不是被糊住了眼睛,看不清楚黃家父子無能貪婪,這幾年黔中百姓,活得都十分的苦。朝中的千歲大人,也就是太監曹桑,年年都要貢銀。”
“去歲的時候,黔中大澇,之后便是饑荒。這般情形之下,那貢銀還加了三成。我求黃澄,想要他勸告黃使公,不能將百姓最后的一粒米都拿走了。”
高義說著,聲音里滿是痛苦,“餓殍遍野。也正因為此事,我被黃家父子疏遠了,這回他們興致勃勃的要去劍南道搶所謂的從龍之功,怎么拉也拉不住……”
高義抬起眸來,看了看老賈,又看了看蘇筠,“過路的他們,真的就是能救黔中道的人么?難道真的不是,又一個挖空黔中所有的人嗎?”
老賈聽著,對著高義翻了一個白眼,“走了,把甲衣拖回去罷。老牛說今晚吃面,去晚了,就要成坨了。”
蘇筠將身子往肩上一搭,興高采烈跟了上去,“好叻!老賈老賈,你怎么不回答他的話?”
老賈呸了一口,“有什么好說的,段三是黔中所有人的爹嗎?救個屁啊!喜歡待在爛泥巴里發臭的人就發臭好了!還要怨別人不救他。”
“你丫就是一團金子掉進了牛糞里,老子還得想想撈不撈呢。何況是馬糞掉進了牛糞里。”
蘇筠一聽,哈哈笑了起來,“哈哈,老賈你就吹啊!要是金子掉進牛糞里,你還站得住,你得飛撲過去!要知道咱們現在是在戰場撿破爛的男人!”
老賈又呸了一口,鄙視的看了一眼蘇筠,“老子是男人,你是個童子。”
蘇筠瞬間炸了鍋,“老賈,小爺要把你的腦殼割下來串糖葫蘆!”
老賈卻是早就料到他有此一舉,早就搶先一步,沖了出去,兩人的腿掄得飛快,像是踩了風火輪一樣,瞬間便跑得塵土飛揚起來。
站在原地的高義抬起頭來,目光定定的看向了黔中城的大門。
他捂了捂胸口,跌跌撞撞的朝著城中行去。
站在城樓一角陰影處的段怡同崔子更,緩緩地走了出去。
“你想要收了高義做手下?”段怡問道。
崔子更并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但是先前他還對高義解釋,頗有耐心。
崔子更點了點頭,“我們在黔中停留的時間不會很久,終歸還是要到江南去。那么黔中就需要有可靠的人守著。”
段怡挑了挑眉,語帶嘲諷道:“你不是在黔中有心腹細作在么?”
崔子更見她憤憤,聲音輕柔了幾分,“也算不得細作。只是舊部罷了,我離開江南,有不少玄應軍的將士,雖然沒有追隨我,但也不想待在原地了。”
“伍遂就是那個時候來的黔中。他這個人,很會審時度勢。”
崔子更言語未詳,點到為止,他知曉,即便他說得囫圇,但是段怡卻是能夠自己給補充周全了。
“這世上倒是沒有無用之人,端看怎么用了”,段怡說道。
黔中可用之人甚少,他們也就只能矮子里頭拔高個了。
段怡并沒有多言,她并非小肚雞腸之人。如今天下大亂,若是只要當過敵人的人,便永遠都是敵人,那這天下,怕不是就無可用之人了。
“你這廝,最近怎么古古怪怪的?莫不是你習得了什么我不曉得的邪術,譬如盯著我看就能夠給我下降頭,或者奪走氣運之類的?”
“話本子里都說,大師臨時之前,都會傳功于后輩。老神棍死在我眼前,也沒有把他的天眼還有騙人的嘴傳給我……真是感覺虧了一箱金子。”
崔子更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卻是沒有接段怡的茬兒,反倒是說道,“你今日對高義使出了新學的槍法,一招制敵,頗有成效。
但是我要提醒你,高義有傷在身,所以你在感覺上,一定會不知覺的高估了自己。”
段怡并未惱怒,反倒是虛心聽了起來,只要能夠讓自己變強,就算是討嫌鬼說的話,聽聽又有何妨?高義在出城之前使了苦肉計,自己捅了自己一槍,的確是有傷在身。
“若是對象換成了當初在錦城對戰的徐易,亦或者荊州刺史長孫昊……他們兩人都是以力量見長之人,怕是就行不通了。所以才有人說,同強者對戰,方才會越來越強。”
段怡一聽,二話不說,提槍便朝著崔子更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