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讓人翻出不少空的箱籠,抬到書房就開始裝書。
汲淵知道后,屁顛屁顛的跑來,要幫著一起收。
成伯見他們一卷一卷的往箱子里裝,只能圍在他們身邊提醒,“悠著些,悠著些,小心走不掉。”
的確不能太過分,在族人眼中,趙二郎的根基還是應該在西平老家這里,她帶走太多書籍,頗有吃里扒外,胳膊肘外拐的嫌疑。
趙含章克制住自己,和汲淵道:“先帶這些走,等抄好一份送回來再換一批帶走。”
汲淵一愣,“全抄了?”
趙含章看他,“很難嗎?多請一些識字的人就是了。”
汲淵剛想說,識字的人那么好請嗎?而且要抄這么多書得要多少人啊?
趙含章已經一臉嚴肅的道:“我們要盡可能的收攏人才,帶過來的部曲及家眷,還有路上跟過來的難民,已經超千數,管好這些人,需要的人手就不少,識字是最基本的。”
她道:“洛陽已亂,就算亂軍退出洛陽,已經流離的百姓卻很難立即回歸洛陽,成為流民流落在外。”
汲淵驚訝的看著她,“女郎要收攏流民?”
“為什么不呢?”趙含章詫異的看著他,“我祖父不就一直在做這樣的事嗎?可見這件事是正確的。”
她道:“世道已亂,僅憑這幾百壯丁想要護住我們是不可能的,而且,他們守護了我們,我們也要守護住他們,既如此,掌握在我們手里的力量自然是越大越好。”
汲淵:“……女郎好志氣,但朝廷有明文規定,不許世家門閥贍養超過千數的部曲,而趙氏已經有不少部曲,女郎獨自一人,按律,可豢養的部曲不得超過百人。”
趙含章似笑非笑的看著汲淵:“先生,這偌大的趙氏塢堡里,難道只有兩千部曲嗎?”
汲淵沉默了一下后道:“至少名義上是的。”
“那您放心,我名義上也不會有虧,我在上蔡那么大的田莊,自然需要不少長工和佃戶,而且,縣君不查,誰知道我那田莊里養了多少人?”趙含章道:“就是查了,就又一定可以查得出嗎?”
汲淵聽得心情激蕩,不由去看傅庭涵,見他面色淡然,并不反感女郎的強勢,他心中越發歡喜,卻嘴硬道:“女郎想要隱戶,這豈不是挖朝廷的根基嗎?”
趙含章收起了臉上的笑,認真道:“若有一日,國家出現明君,對方可掌控朝政,那我自然不會再留隱戶和部曲。”
她道:“國家若安定可保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我何需部曲?朝廷若能使民安居,隱戶自然不愿再留在我這里,到時候我不會阻攔他們離開。”
但現在,國家不能保護她的生命和財產安全,百姓流離失所,她的田莊可以保他們一命,她為什么不做?
實際上,要不是江南太遠,這個時代出行的成本太高,她都想提前搬去江南了。
只要想想后面北方和中原徹底陷入戰亂中,近百年的時間都是在你打我,我殺你間度過,她就有種深深的危機感。
但想到江南那邊人生地不熟,且本地士族林立,他們這些北方人去了未必就能好過,不如在汝南,好歹有親族依靠。
考慮到這些,她這才選擇上蔡留下,而且,從上蔡到洛陽也近一些,他們要是找到回去的路,說不定還得跑到洛陽城門那里離開。
既然選擇留下,那她就得為將來做好打算,保障好自己和身邊人的生命財產安全是第一要務。
而要實現這一條,首先就得有足夠的人,然后是要有足夠的財物,最后是管理這些人的人。
汲淵感受到了趙含章的野心,雖然他覺得一個女郎這樣的野心有些不合時宜,但有什么關系呢?
她身邊還有傅庭涵呢,她的能力可以反饋在傅庭涵或者趙二郎身上,而這倆人的男子身份可以使他們在朝堂上獲得政治資源,至于手握這些資源的是他們,還是他們背后的趙含章……
他才不管呢,他只要跟著他們,通過這條路徑出人頭地,實現自己的抱負就好。
汲淵咽了咽口水,眼睛閃閃發光,“那汲某回去就開始收攏合適的流民。”
趙含章點頭。
汲淵興致勃勃的問,“我們什么時候走?”
趙含章道:“住兩天就走。”
說是兩天就兩天,到得第二天,趙含章便去找趙淞告辭,“此一行有忠仆相護,路上還遇到一些一起逃難的義士,多虧他們幫扶,這才保全了祖父的尸身,如此大恩,我必要回去妥善安排他們的。”
趙淞一聽,許多挽留的話就說不出口了,只能嘆息一聲應下,“我讓子銘送你們回去,以后若有什么難處,派人來告訴我們。”
趙淞覺得他們的下人路上走失了許多,道:“我送些下人給你吧,你們身邊也不能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
趙含章立即拒絕了,“為祖父守孝,我等就算做不到如王戎一樣的死孝,但也不該沉溺于舒適,還請五叔祖不要為難三娘。”
趙淞見她孝順,心中更喜她,很是欣慰,于是又叫來趙銘,“再給她的箱籠里添一些錢。”
趙銘:“……”
他忍不住道:“阿父,兒子并不是心疼這些錢,為這些錢還不至于,但短短三天時間里您就讓我三次增加送的錢,您這樣兒子很是擔心啊,將來三娘若開口,您是不是會把所有家產都送與她?”
趙淞沒好氣的道:“她是你侄女,年紀又小,幼年失怙,現在財物下人全失,又要養著一家老小,我多給她一些錢怎么了?就這么點東西你就心疼,何時你變得如此小氣了?”
“阿父,大伯那樣聰明周到的人,他會不給三娘和二郎留后路嗎?”趙銘道:“兒子再次申明啊,我不是心疼錢,我是理不辨不明,就大伯的身價,皇室都沒他有錢,他會不給他們留錢?”
“留了呀,不是被搶了嗎?”趙淞想想也有些心痛,“那么多嫁妝呢,全都丟了,唉。”
趙銘:“兒子的意思是,除了那些嫁妝,應該還有別的東西。”
他道:“阿父別忘了汲淵,他可是大伯身邊最得用的幕僚,那么厲害的一個幕僚,不會連丁點財物都保不下來吧?”
趙淞一臉我不聽,我不聽,我就是不聽,瞪著他問道:“你就說你添不添?”
趙銘默默地看了無理取鬧的父親一會兒,最后沉默的點頭,下去給趙含章添錢去了。
趙淞心頭這才順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