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妍把韁繩和馬鞭塞回褚明月手里,望著頭頂的月色,懶懶道:“趕路吧。”
“姑娘…”褚明月哪肯再駕著馬車。
可許妍半響沒動作,那一言一行,皆是把她當奴婢使喚。
褚明月沉默了片刻,還是揮著馬鞭繼續趕路。心里反復安慰著自己,這么黑的夜,就算那人沒死,也未必認得出她。就算認得出她,也未必找得到她。
就是事情鬧大,她也可以求趙靖幫她。
黑貓窩在許妍懷里,偷看著馬車后面疼暈過去的趙靖。
——“就這么讓趙靖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馬車晃晃悠悠的回了許府。
許妍攜仆進入窈梨院,照例在軟榻上打坐。
天蒙蒙亮,就聽到門外雜亂的腳步聲。她抱著睡得正香的黑貓,走了出來。
“主子,今早有兩個農夫將趙靖送來,說是在柳河路撿到的。我瞧著他氣息奄奄,便先安頓在客房。等您醒了,再做定奪。”芙蕖躬身,簡明扼要的將情況說出。
就算她再蠢,也知道褚明月昨晚撞的人是趙靖。
——“趙靖居然沒死?但為什么要把趙靖送到許府?趙靖沒有家嗎?真不要臉!貪了許家六千萬,受個小傷小病的,還要許家拿錢治。”
許妍手輕撫了撫貓背,眉眼泛起淺淺的笑意:“金蕊,把這件事告訴褚明月。哪有表哥受了傷,表妹不去探望的道理。芙蕖,前面帶路。”
“是。”芙蕖轉頭引路。
主仆二人悠悠的穿過游廊,臨近客房時便聽到瓷器摔地聲,以及趙靖孱弱的嘶吼。
“滾,都給我滾!”
“許妍呢,讓你家小姐來見我。”
“怎么,難道讓我這個殘廢親自去請?”
許妍邁過門檻,撇了眼腳邊碎裂的瓷片,眉間輕蹙:“趙公子好大的火氣。”
“阿妍。”趙靖看到許妍,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
許家財大氣粗,一定有辦法醫治他的腿。
黑貓看到氣游若絲的趙靖,忍不住嘲諷起來。
——“喲,三條腿都廢了可還行。”
許妍被黑貓的話逗樂,強忍著笑意。
遲來的褚明月頂著發黑的眼圈,看到躺在床上的趙靖,猛的撲過去。
力道過大,又壓在趙靖受傷的腿上,惹得趙靖慘叫不斷。
褚明月無措的后退一步,眼淚汪汪:“表哥,你這是怎么了?你別嚇月兒。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怕是也活不成了。”
“昨夜我途徑柳河路,不幸被馬車撞昏。”趙靖右手握著褚明月的手腕,吃痛的盯著褚明月。
說到最后,他轉頭悲憤委屈的看向許妍:“阿妍,我…”
褚明月這才知道昨夜她撞的人是趙靖,怨不得昨晚那聲慘叫那么熟悉。
既是趙靖,那便沒什么緊要的。
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低眉反問:“表哥可看清撞你人的模樣,或是認出她是誰了嗎?”
趙靖面上一怔,郁郁的合上眼。被子里的左手,緊攥著荷包。
那人是誰,他當然清楚。
“懲治惡人的事,先放到一邊。眼下還是先讓大夫看看,免得誤了七日后的科考。
畢竟涉及到表哥后半輩子的大事,表哥也不想出差錯,不是嗎?”褚明月邊勸慰趙靖,邊側身給大夫騰出位置。
大夫背著藥箱,掀開被子仔細看著趙靖的傷勢。
許妍坐在奴仆搬的太師椅上,驚訝于趙靖的忍耐力。
馬車上的燈籠離褚明月那么近,荷包也表明了褚明月的身份。趙靖若因此錯過科舉,就得再等三年。
趙靖為何選擇,隱而不發呢?
她的視線落到褚明月肚子上,便知道了答案。
“主子,國公府的人來了。在大廳等著您,非要見了您才肯說明來意。”金蕊湊在許妍耳邊,低聲道。
許妍抱著貓,被芙蕖扶著起身:“抱歉,我有事要離開片刻。等我辦完了事,再來看你。”
“阿妍。”趙靖很怕許妍這個時候拋棄他。
現今他成了太監,又不能考取功名,還得靠許家的人脈、財力結交權貴。
不,他得想個辦法,讓許妍和他永遠捆綁才行。
許妍安撫一笑,便抬腳離開。
剛出來客房,她的眉眼已被冷意包裹:“讓浮玉堂管事去告綠蘿,私下買賣許家的產業。”
“姑娘早該如此了。證據我已搜羅好,一會就讓人將綠蘿送去衙門。”芙蕖見許妍終于對趙靖下手,高興的跟個什么似的。
她早就看趙靖不爽了,吃許家的,拿許家的,還想把許家家底掏空。
——“顧、顧輕舟怎么來了!”
許妍見懷里的貓瑟瑟發抖,不由的順著貓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小廝,正站在大廳外看著自己。
他雖著小廝衣服,卻有威震天下之氣。身姿欣長,如高山之松般挺拔。面容冷峻,下顎緊繃,似是有些緊張。黑曜石般的眼眸,一動不動的盯著許妍。
察覺到許妍的目光投來,非但沒避開,反倒雀躍的迎了上去。
他唇角微揚,驕傲的像只臭屁的孔雀。
“他是誰?”許妍揉了揉貓的腦袋,頭微微一偏,明知故問。
芙蕖只覺小廝眼熟,一時半會也想不到是誰:“應是國公府的人。”
顧輕舟聞言,臉色漸沉。狹長的雙眸微微一瞇,郁悶的握了握拳。
自他到邊關后,每月都給許妍寫信。整整五年,一封回信都沒收到。
原想著許妍一個姑娘家,不懂得怎么往軍營寄。
現在看來,某人壓根就是忘了他。
顧輕舟垂眸斂去思緒,強壓心口的憋悶,躬身冷漠道:“我們世子爺請許姑娘到國公府一趟。”
說罷,氣呼呼的甩袖離去。
芙蕖看到管家后,便將其拉倒一旁,低聲交代著管家法辦綠蘿。
一回頭,顧輕舟就不見了。
這國公府的奴才脾氣也太大,太不懂規矩了吧!
——“不對啊,上輩子顧輕舟一見面就給我難堪。還背地里打壓趙靖,收購許家產業。為什么親自來許府,讓原主參加國公府的慶功宴?”
——“而且,剛才顧輕舟怎么一臉恩愛相守多年的娘子,突然失憶的既視感?”
許妍揉搓著黑貓的頭,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