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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小太監的聲音從殿外響起:“長公主來了。”
馮憐聞言,忙抹了抹眼淚。聽到身后的腳步聲,下意識的轉頭。他看到沈雙鯉一臉漠然,恭敬的起身道:“殿下。”
“皇兄如何了。”沈雙鯉對沈皓既怨又恨,但還是怕自己沒機會見沈皓最后一面。
她的哥哥,唯一的至親,也是傷她最深的人。
龍榻上的沈皓,咳嗽了幾聲。羸弱的,像是隨時要去閻王殿報到。他余光看到沈雙鯉,強忍著不適,努力直起腰身。
馮憐頓了頓,還是如實道:“太醫說,也就這幾天的事了。”
沈雙鯉視線越過馮憐,落到病怏怏的沈皓身上,神色平靜:“皇兄。”
“你是不是還在記恨我?”沈皓看到沈雙鯉清冷的眉眼,心仿佛被人捏碎。
他搞不明白,自己怎么會走到這副田地。
他們兄妹一路經歷了風風雨雨,好不容易熬死了所有他們厭惡的人,該他們享受榮華到老才是。怎么就突然背道而馳,逐漸形同陌路?
這樣的下場,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沈皓回顧這一生,最先想到的,是幼時沈雙鯉偷來的半塊糕點,和他躲在柜子里偷吃的一幕。那時候的自己暗暗發誓,不再讓妹妹和母妃過這樣的日子。
誰知道權力會將人腐蝕的面目全非,以至于他忘了最初的目的。
他斂去思緒,眉間微蹙,竟有些委屈:“如今連你也要舍棄哥哥了嗎?”
“皇兄是天下之主,所思所慮皆非我所能及,我又怎么敢怪皇兄。”沈雙鯉面上無悲無喜,倒真像是修行之人。但吐出的話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戳在沈皓的胸口。
她見沈皓最后一面,是不想背負過往而活,也是在斬斷她與沈皓之間的聯系。
沈皓抬手想要抓住沈雙鯉,卻幾次落空。他眼尾泛紅,哽咽道:“是我不好,不該那么對你。以前那么多難捱的日子,我們都捱過去了。我卻在最后,做了傷害你的事。雙鯉,是我對不起你。”
燭火映著沈雙鯉半張漠然的臉,那冰冷的眉眼讓人生畏。若非藏在袖中那只輕握成拳的手,都要讓人以為她真的不在意了。
成為至親手里的工具,不知道是種幸運,還是種不幸。
沈雙鯉心底藏了太多的話,想要和沈皓說。想要質問沈皓,為什么這么對她?可話到嘴邊,就什么也說不出了。她清楚,如果不是許妍,她已嫁到燕國,過著仰人鼻息的日子。
也是,一個被兄長、權臣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又能在丈夫那里得來什么尊重。
站在屏風后的許妍,聽到這里便抬腳出了養生殿。
——“姐姐你就這么走了?難道你不想聽聽他們說些什么嗎?姐姐可別告訴我,忙了這一個月,就是為了讓沈皓給沈雙鯉道歉。”
黑貓想到后者,下意識的翻了個白眼。有沒有搞錯,這種國破家亡的危難時刻,許妍居然為了沈雙鯉聽到沈皓的道歉,而jing心設計了這么久。
蒼了個天,難道這時候不該和司馬恒明爭暗斗,搶奪各種道德制高點,爭奪權勢嗎。
皎白的月色,鋪滿了前方的路。
許妍不緊不慢的穿過宮墻,撫了撫貓背,笑道:“這是他欠雙鯉的。”
此言一出,讓本就無語的黑貓,更加無語了。
同一時間,養生殿內。
“不管你有多恨我,多不想聽我說話,都要把我接下來的話牢牢記在心上。我如今淪落至此,除了天災人禍,更重要的原因是權臣當道。有朝一日,你真解決了司馬家,坐上皇帝的位子。
一定要殺了許妍。否則,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沈皓蹙眉警告道。
以許妍的能耐,讓沈雙鯉稱帝是早晚的事。但江山易改,人貪迷權勢的欲望難除。誰又能保證,許妍不會是下個司馬家。
沈雙鯉明白沈皓的苦心,但許妍與司馬恒有著天壤之別。許妍真心為她,而司馬恒從頭到尾都把沈皓當成一個工具。
她眸色淡淡,無奈道:“皇兄怎么還是不明白呢?你走到這個地步,是拜自己所賜,并非他人。
自古賢君良臣,皆是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親的。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張良游說群雄,卻無人接受,直到碰到了漢高祖。阿妍是上天賜于我的臣,而我亦是上天賜于她的君。
皇兄走了錯路,不反省自身,還要引我重蹈你的覆轍,豈不是太可笑了嗎。”
“你……”沈皓被沈雙鯉的天真氣的險些吐血。
他憋悶又憤憤的盯著沈雙鯉,郁悶至極:“真不知道許妍看上你什么了。”
沈雙鯉坐到榻上,用淺灰色的手帕擦過沈皓唇角的血跡。
該怎么向沈皓言明呢。比起失去天下,她更不能接受背刺許妍。比起背刺許妍,她更加不能接受許妍離她而去。
原本,她就沒有計劃要謀取天下的。她想要的一直是借皇權,將許妍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沈雙鯉拉了拉沈皓身上的被子,柔聲安撫道:“皇兄所剩時日無多,何必還想著那遙不可及的以后呢。就算一切真如皇兄所言,那也是我該受的命。”
“蠢貨!”沈皓恨鐵不成鋼的移開視線,抑郁的差點背過氣。
不甘心,他不甘心沈家的江山,就這么斷送在他手里。然,沈雙鯉實在不堪重任。他越想越悲憤絕望,以至于活活氣死。
沈雙鯉見沈皓閉眼倒下,驚的用手探了探鼻息。她察覺到不對勁后,轉頭看向馮憐,無措道:“馮憐,皇、皇兄他……”
“殿下莫慌。”馮憐快步走到榻前,上前檢查著沈皓的身體。
他發現人真的去了,恭敬又悲痛道:“請殿下即刻出宮。您在許尚書身邊,無人敢傷您絲毫。若是在宮中,老奴怕司馬家借此事對您下手。”
“我、他……好。”沈雙鯉知道皇兄一死,大梁便名存實亡了。
可這件事來的太突然了。
她斂去思緒,欲言又止的看了看馮憐,心一橫離開了養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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