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朱門

第二十五章 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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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普通百姓不敢宵想能讀書認字,一般人家輕易供不起。連書肆都沒怎么進過。

出書?那是從不敢想的事。

即便大戶人家的孩子從小讀書認字,出書?那也是大儒大文豪能干的事。私人也出書,但能被擺在書肆架上賣的,還賣得這么火的,能有幾人?

霍念的名字一下子響徹京城。

張府里,張解正磨著他母親,“母親,我也要出書,我比這個叫霍念的還大呢,我差哪了?我就要出書!”

張解耳聽父親老提起這個霍念,不說耳朵生繭,那也是如雷貫耳,忘都忘不掉。

而且他還說不出《勸善書》中的內容,被父親喝斥。天天提別人家的孩子,他是小公爺,做什么要跟別人比!

別人跟他比得著嗎?

那個霍念能出一本游記,他就出三本出五本!

到時讓書肆架上擺滿了他的書。就不信書肆掌柜不給他父親面子。

吳氏被他磨得甚是頭疼。

她腹內雖沒什么墨水,但她也是知道這出書不是什么人都能出的。這叫霍念的小子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小年紀出了書不說,還賣掉了,還火得很,還被皇上嘉獎了。

別人不知道內幕,她是知道的。國公爺天天盯著張解讓他上進,她可是打聽過的。

“你連京城都沒出過,你會寫什么游記?”

“我不管我不管,母親,我就是要出書,就要!”

張解見不得父親天天夸別人家的孩子,還貶低他。哼,一個毛頭小子,他有什么比不過他的!

“你父親讓你把勸善書上的內容背了,你可背熟了?聽說安寧伯府,平北侯府那兩個背不出來,還讓皇上罰了,你莫不是想丟你父親臉面?”

“我背了。我每天都有背。哎呀,母親,你幫幫我嘛。你找人幫我寫嘛,到時候署上兒的名不就行了?”

這,倒也行。

吳氏沉吟了一番,如今也不知為何國公爺請封解兒為世子,被皇上支了回來,難道是張解的名聲不夠響?若能替兒子攢些名聲也是好的。

“行,母親幫你。不過你連京城也沒出過,游記就不要想了。還是想想怎么在勸善書上做文章吧。”

“那也行。母親幫我。”

“好,母親幫你。”

京城跟吳氏一樣想法的人很多,于是,很快各大書肆都在醒目的位置擺上了各勛貴各大臣家兒女所著的書籍。

有游記,有策論,有文章,有詩文,還有諸如《女戒》《女德》,論孝女,婦言婦德這一類的閨門書。除了男子想攢名聲,高門大戶的女人更想要名聲,嫁個好人家,才是她們最好的出路。

而且這些書中,無一不是在醒目位置標注上《勸善書》中的內容。

京城百姓對于這股風為什么忽然刮起來,一頭霧水,但各勛貴各大臣還能不知道?這些人最擅長揣磨圣意。

一時之間,各書局那是忙得人仰馬翻,書肆老板對于各家管事捧來的書,有求必應,來者不拒,通通都往書架醒目位置上擺。賣得不好,那是個事?

家家都捧了金銀求著擺上他家少爺小姐的書,那能虧?不,書肆掌柜恨不得天天月月有這樣的好事。

各家老爺夫人應酬,也會揣上自家兒女所著的書,互相贈送。家中小兒女也是頻繁開各種茶會,相互贈送自己寫的書。

消息很快傳到永康帝耳朵里,永康帝都氣笑了。

好懸他沒有下旨嘉獎那個叫霍念的,不然這股風何止才這般,怕是會刮得更烈些吧。怕不是人人都拿錢出書吧。

嘖嘖。

他倒也沒多管。只不過把張輔叫進宮。

“朕聽說你家長子,也出了一本書?”

張輔撲通就跪了。他能不知他兒子是什么水平?出書?他能把上面的字認全,他就高興地睡不著了。

吳氏興致沖沖拿著著著張解名字的書遞到他面前時,他氣得火冒三丈,把娘兒倆狠罵了一頓,跪了一天的家祠。

“陛下,臣有罪,未能約束家中婦孺,以致于他們做出這般不得體的事來,臣有愧于陛下的信重,臣以后必約束好他們。”

永康帝并沒有生氣,他就是忍不住想看一眼這眼盲心瞎的張輔,暗戳戳地想著,若是他告訴他,他還有嫡子女流落市井,他會是什么反應。

就是忍不住想看啊。

但是就是不想告訴他。他也想看看張家對于這兩個孩子,會是什么安排,他也想看看張輔這個人能不能用。

北邊的韃靼,瓦剌,他是一定要把他們趕回草原深處的,漠北必是還要再起戰事的,張輔是個能臣良將,但若是他連親生子女都能放棄,這人他也是不用的。

“張愛卿,”

“臣在。”張輔心中忐忑,頭也不敢抬。

“朕現在也算能體諒建文為何要削藩了……”

張輔頭垂得更低,這種事是能與他這個臣子說的嗎?額上冒出細汗。

永康帝當初因為建文帝要削藩,把他一眾兄弟貶的貶殺的殺,他覺得建文吃相難看,不想坐以待斃,才舉了反旗,等他自己坐上這個位置,才知道,皇帝并不好當。

“不說別的,就說一年要支侍的俸,親王一萬石,郡王二千石,鎮國將軍一千石,還有各誥命……太祖封了二十五位藩王,將來這些藩王只會越來越多,子孫也只會越來越多……”

王朝維持的時間越長,皇子皇孫就會越來越多。每一年要發往封地的銀子糧食也只會越來越多。終有一天會成為皇朝沉重的負荷。

他雖然才三個兒子,但他還有十幾個孫子呢,這些孫子再生幾十個上百個兒孫,這是一筆很龐大的支出。

還有各勛貴,各皇親。

張輔頭都不敢抬,他能說什么?他也是拿著世襲的誥券,一年領著三千石米的人,他能說什么?

永康帝看著跪在底下的張輔,目光悠深,“愛卿啊,做皇帝也不容易啊,京城皇親貴戚這么多,若家里養的子孫都不堪得用,沒出息,你說朝廷每年為何還要花那么多錢養著他們呢?”

張輔跪伏在地磚上:“臣惶恐,臣有愧。臣必約束好家中子弟,督促他們上進,好讓他們為陛下所用。”

過了半晌,張輔才聽到龍座上皇帝悠悠說道:“嗯,甚好。”

張輔背上出了一層細汗,走出大殿,被冷風一吹,機靈靈打了個寒顫。咬了咬牙,張解,你給我等著。

扶了扶朝冠,腳下生風,往家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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