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郁連忙翻開那本書。
剛才看到最后的“十之圖”時,他以為后面沒有了,便放下書,心情迫切地追問作者,倒把題跋給漏掉了。
從書頁后面往前翻,果然看到了一篇題跋。
在這篇題跋里,智能大師先是說了自己因對茶特別喜愛,于是開始親自種茶、采茶、制茶,并得了作者長輩的指點。但或許是天賦不夠,怎么都制不出滿意的茶。
現在看了此書,他才發現原來從采茶起就有諸多講究,而這些心得,是作者自己悉心研究感悟出來的,他悟出了自己的“道”。在他的啟發下,自己的心境也進了一大截。他十分感謝作者。
智能大師對作者將心得公布出來,讓愛茶人懂茶的做法大加贊賞,說作者于茶一道必將走得很遠,他很期待看到他未來的成就。
“我原先還以為這本書是智能大師寫的呢。看了這篇跋,才發現我的想法錯了。”一個老頭兒說出了樊郁的心聲。
“哈哈,確實如此。如果是智能大師寫的,就算他不欲出名,署了別號,也萬不會寫篇跋來夸自己。”
“而且明顯看得出寫此書的人年紀不大,被智能大師稱之為‘小友
“真想結識結識這一位。”樊郁道,“最開始翻書之前,我還在心里嘲笑此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把自己的書夸成經典。現在看來,人家是名副其實啊。”
大家都點頭贊同。
便有人轉頭問葉鴻盛:“鴻盛兄,那人真不愿意見人嗎有沒有機會替我們引見引見等開春天氣暖和了,我們會親自去臨安拜訪。”
聽他們夸自己女兒,葉鴻盛恨不得有個什么東西能把這些話錄下來,讓女兒親自聽聽。
此時見這些人一再表示要拜訪作者,他心里遺憾,不得不替女兒再行拒絕:“實在對不住,這一位因身體原因,向來都閉門謝客,任何人都不見的。
頓了頓,想起此話有漏洞,他又補充一句:“便是智能大師,也只見過她兩面。
這是實話,他在這一點上并沒有撒謊。至于其他方面,葉雅茗讓他想像葉雅玉的樣子進行描述。故而老實如葉鴻盛,扯起謊來也沒出差子。
人類是最善于腦補的動物。一聽葉鴻盛這話,大家就明白了:此人定然是身體有缺憾,所以才會拒絕所有人的接近。
“各人有各人的難處與喜好,不必強求。”樊郁道,“就像這位陸大家所說,喜歡吃雞蛋就多吃兩個,不必認識下蛋的母雞。”
聽到這話,大家又笑了起來。
有人問葉鴻盛:“他還有別的書嗎”
“沒有了。不過我還有一兩本其他人寫茶的書在臨安,沒帶來。這一本還是因為對我制茶有幫助,所以我帶在了身邊。”葉鴻盛道。
前段時間葉鴻昌沒來,他在此獨擋一面。當時正值桂花茶上市,在京城引起轟動,每天有無數的達官貴人因這樣那樣的原因要求面見東家,他不得不拿出平生本事來應付這些人。
或許是經歷過了大風浪,歷練出來了,又或者來茶樓買茶要求見東家的人,都是愛茶的,談的話題又都跟茶有關,葉鴻盛現在跟人說話也沒有以前那般膽怯口拙了。
遠處,掌柜黃耀祖站在柜臺后面,一直望著這邊。
黃耀祖是葉鴻昌一手提拔起來的,對他最是忠心。盡管前段時間葉鴻盛來管了一段時間京城集香樓,但相對于八面玲瓏的大老爺,黃耀祖便覺得葉鴻盛能力不夠,他并不服氣這位二老爺。
這會兒看到葉鴻盛被樊郁等人簇擁在中心,對著一組組茶具侃侃而談,大東家卻跟他站在一起,沒人理會,他不由替東家抱不平。
他對葉鴻昌道:“老爺,等樊附馬下回再來,您去接待吧,就別特地喚二老爺過來了。”
葉鴻昌搖搖頭:“在京城呆了十來年,樊駙馬等人我也接待了無數次,機會不少,可有哪次你看我入了他們的眼’
“那不是以前沒這些茶具嗎樊駙馬他們,都是沖著茶具來的。”“不不。”葉鴻昌道,“你沒看明白。”
“二弟癡迷于制茶,心思單純,為人甚至帶了幾分天真;他又喜歡看書,什么雜書都看,知識雖談不上淵博,但涉獵甚廣。再加上茗兒傳授給他的茶席、泡茶技巧與茶道,他的味覺又極靈敏,他不似商賈,更接近于讀書人。這才是樊駙馬等人能與他相談甚歡的原因。”
黃耀祖若有所思。
“黃掌柜,我知道你對我忠心。可我家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要不是二房的三姑娘,我們家很有可能家破人亡。”
“老太爺對三姑娘甚為重視。他安排二老爺來京城,固然因為我受傷不能出行,但更多的還是希望二房也參與其中。以后三姑娘還會留在家中招贅,參與家中買賣決策。你以后對二老爺的態度要改變,萬萬不可有輕視之心。”
在葉雅茗干脆利索地處理掉孟呈煒時,葉鴻昌心里忌憚這位手段厲害的侄女,決定不與爭鋒,在宋易風被葉雅茗送進大牢并判終身流放時,葉鴻昌決定臣服于葉雅茗。
而當臨安那邊送來那本《茶經》,老父說是葉雅茗寫的,又看到書后有智能大師提的跋,確定這本書的出現,并不是老父叫人捉刀替葉雅茗揚名時,葉鴻昌就什么想法都沒有了。
但老父一再叮囑,說《茶經》是葉雅茗所寫之事,除了他們兩兄弟,任何人都不要說,連他們的心腹下人都不要告之。還特地叮囑他們看完信后把他那封信燒掉。以免有人覺得葉雅茗多智近妖,給她帶來麻煩。
因此黃耀祖并不知道《茶經》出自葉雅茗之手。
那么葉鴻昌務必讓自己的心腹手下端正態度。
黃耀祖怔了一怔,旋即朝葉鴻昌深深一揖:“多謝老爺提點。”
他知道,葉鴻昌之所以提點他,一來感于他的忠心,二來也是不想他這個大房的心腹掌柜對二老爺不敬,從而讓二老爺對大房心存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