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靈站在涪陽王府的側門邊,又等了一小會兒。
被抬出來的第十八個醫者口中發出“冤枉”的呼喊聲:“王爺,王爺,小的沒有胡說,世子的病是真的……”
卻聽“砰”一聲,王府侍衛猛地將他扔落到了臺階外。
一名管事模樣的人則站在那側門的臺階上,下巴微點,眼睛側向下方,語氣威脅:“混賬東西,禍從口出的道理你竟還不懂么?”
那滾落在地上的醫者頓時不敢再出聲,只是將袖掩面,“唉喲”呼痛。
側門邊溜出了他的小廝學徒,忙忙弓著腰將他扶起來。
等到這人走了以后,王府大門外還等著的幾名醫者竟都猶豫起來,一時竟無人敢再登門。
直到小半刻鐘后,圍觀的人只見一名少年手拎藥箱,走到了王府管事身前。
眾人見“他”,第一感覺是:好年輕!
頓時有人議論:“好家伙,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小子哪家的?這般年紀輕輕,就敢揭王府的帖子?”
“咦,倒是生了一副好模樣,可惜,唉……”
程靈可不就是生了一副好模樣么?
她今天沒有特意涂黑容貌,一身男裝打扮,清爽干凈,當她拎著藥箱站在那里的時候,不需言語,便仿佛自有一股林下之風吹拂而來。
王府那管事本來見她年輕得過分,都想揮手趕她了。
結果手才揮到一半,粗魯的話到了嘴邊卻有些吐不出來,最后就變成了一句:“這位郎君,王府的帖子可不是那么好揭的,咱家勸你慎重。”
程靈左手拎著藥箱,右手往前一探,忽似云霧突出,瞬間就捉向了管事垂在身邊的那只左手。
她動作突兀,旁邊的侍衛待要出手來攔,卻又哪里來得及?
“干什么?”
刷!有刀出鞘,在侍衛驚喝出聲的同時,程靈的手卻早已是將這管事的手腕給捉住了。
當然,這位管事也有功夫在身,就在程靈的手掌探過來的一瞬間,這位管事其實是想要阻攔反擊的。
然而他完全跟不上程靈的速度,他有一種錯覺,只覺得程靈的手速明明不是很快,手上的動作也似乎有跡可循,然而等他真正想閃躲時,手腕卻已是莫名被捉住了。
程靈的手指就搭在他脈門之上,其中兩指輕敲,管事頓時心頭一跳。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這哪里是什么普通少年?這分明就是一位極為難得的少年高手!
程靈趕在管事發怒前,很快道:“脈閉血凝,久病入絡。管事是否時常頭暈目眩,偶爾四肢乏力,有時還會中腹作痛?”
說完這一句,她立刻就將手指從管事的手上放開。
王府管事聽懵了,一時間也顧不得追究她剛才的突兀舉動,一句話就脫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
程靈微微一笑:“自然是通過把脈知曉,頭暈腹痛,一些偶爾的小毛病,管事想必也不大在意,因此往常也疏于治療。豈不知久病之下,積微入重……”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忽然壓低,音量小得幾乎就只有管事能聽見:“管事最近,是否出現便血癥狀?”
管事頓時驚得全身一麻,他、他……他最近確實偶有便血!
只是王府近來事多,管事雖然在奴仆中有些地位,卻仍然要萬事以主子為中心,這種非常時候,他又怎么可能還顧得上自己身上的小毛病?
眼下被程靈一語道出所有隱秘,管事再看她,不由得便生出一種驚為天人之感。
他面色肅然了,連忙對著程靈深深一躬,彎腰為她引路:“小郎君、不!小神醫,快、快里邊請。”
又吩咐后邊的小廝:“快!快!抬軟轎過來,請小神醫去立雪堂!”
程靈被請上了軟轎,在外邊一道道驚羨的目光下,拎著藥箱進了王府。
側門外看熱鬧的閑人們一下子炸了鍋,霎時間談資就上來了。
沒有人注意到,那些閑人中,忽有一人將身一矮,靜悄悄的,他退出了議論中的人群,然后遛著墻根兒就飛快離開了此處。
涪陽王府,程靈乘著軟轎經過了重重庭院。
王府之大不必多說,程靈坐在軟轎中掀開簾子,光明正大地欣賞。
轎夫們抬轎又快又穩,先前的管事也快速跟在轎子邊,程靈便與他談話。
交談中,管事報了自己的名字,道:“小的命叫湯炳亮,小神醫直呼小的名字便好。”
程靈當然不會直呼人家姓名,她客氣地道一聲“湯管事”。
然后低聲快速地說了一個藥方,這正是治療湯炳亮病癥的藥方。
其實湯炳亮得的并不是什么大病,但也正如程靈所說,小病不治,積累起來就會沉疴難治,所以程靈此時出手,對湯炳亮而言,就是在救命。
此外還有一點,程靈的行醫經驗雖然并不十分豐富,但她所學的一切卻是建立在后世信息高度發達的基礎上。
她的所見所知都遠超同時代的尋常醫者,再加上她習武練氣,五感敏銳,把脈的水平就非常高超。因此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其實對自己的醫術有著嚴重的低估。
好在她雖然低估自己的醫術,卻十分自信自己是真的身懷“神藥”。
王府的告示也說了,一求神醫,二求神藥,二者但凡能有其一,程靈到王府來揭帖子,就不算是欺騙王府。
這也是她不做遮掩,敢于真身出現在王府的底氣之一。
王府太大了,轎子直走了兩刻鐘,才在內湖邊一處遍植修竹的院落前停下。
立雪堂,到了!
程靈剛剛下轎,就聽到里頭傳出暴怒的聲音:“混賬!混賬東西,叫你們給世子治病,你們倒是將人給越治越嚴重,滾!都滾出去!”
里頭頓時一陣屁滾尿流的聲音。
然而那聲音又道:“不!都回來,全部給老子回來,就在這廊下跪著!世子一日不好,你們就跪死在此處吧!”
程靈便硬是又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湯炳亮才敢小心走進去,向里頭的人通報自己又帶了醫者過來的事情。
里邊的聲音漫不經心:“那就進來,最好是有真材實料,膽敢欺騙本王的……哼!”
程靈走進去,只見那正中的院落中擺著一把四方的雕花椅子,椅子上大馬金刀坐著的人生就一副粗狂模樣。
瞧他三四十歲的年紀,腮下留著一圈短短的胡茬,卻居然又自有一股英豪之氣。
最要緊的是,此人眉眼間,竟仿佛是與蕭蠻有三分相似。
程靈見此,頓時心下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