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
南城郊外的小路上,一輛馬車急匆匆駛過來。
“快,快點,再晚就趕不上宿頭了!”
一個身穿靛藍色褙子,梳著圓髻的嬤嬤打扮的人沖著后面大聲呼喊,剛剛下過雨,她身上的衣服還是半濕著的。
小路泥濘,馬車走不快,車夫用力的揮著鞭子,若是趕不上宿頭,他們可就只能在野外休息了。
雖說已經開春,可是晚上的天還涼著。
車夫心急,可是越是心急越是容易出問題。
馬車咯噔一聲,車輪子陷在一個泥坑里,出不來了。
車夫跳下馬車看了看,沖著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老廖,這怎么辦?”姜嬤嬤皺著眉頭,一時有些沮喪。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推車吧,大家一起推,得趕緊了!”
老廖摸了一把臉,轉身上了馬車拉好了架勢。
幾個小廝忙深一腳淺一腳的上前吆喝著一起推著馬車。
“一、二、三……好,再來,一二三……”
“好了好了,終于出來了!”
馬車搖晃著被推出了泥坑,眾人長舒了一口氣。
姜嬤嬤摸了一把臉上的泥水,向馬車里面的人道:“姑娘坐好了,咱們要緊著趕路了。”
“嬤嬤放心。”一個女子低婉的聲音道。
姜嬤嬤暗中點頭,這位姑娘一路上倒是不多事。
說起來,不過是泥地里長大的,也該不能嬌氣了。
眼瞅著天色越來越暗,終于趕在徹底黑下來之前,眾人趕到了城郊外的一間小客棧。
一個中年男子迎了出來,臉上堆滿了笑。
“諸位貴人,里邊請,吆,這路可不好走,您幾位受累了。”
店家挺會說話,看著眾人渾身的泥水,忙張羅著讓自家婆娘燒了熱水,并麻利的奉上了熱茶。
姜嬤嬤掃了一眼客棧。
地方有些小,看樣子也有些年頭了,樓梯踩上去咯吱咯吱響。
不過,環境看上去還好,還比較整潔。
沒辦法,因為遇上下雨,他們躲了雨可是錯過了宿頭,如今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就不錯了。
“店家,給我們一間上房,并兩間普通房間,另外準備些吃的,要盡快。”
姜嬤嬤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去扶后面進來的姑娘。
“天晚了,姑娘將就些。”
女子戴著帷帽,輕點了點頭。
“好嘞,您稍等,熱水一會兒就給您送過去,貴人您看是在大堂用飯還是給您送房間?”
店家答應著,順便瞧了一眼被稱為姑娘的人,看樣子,這位是貴人了。
店家在這里來來往往的見得多了,這姑娘身上的衣料子可不便宜。
店家的婆娘看起來就是干凈利落的人,引著姜嬤嬤她們上樓進了一間上房。
屋子里東西擺放整齊,桌子擦的一塵不染,床榻上的被褥一看就是剛曬了太陽,姜嬤嬤暗暗點了點頭。
看樣子,這家客棧還不錯。
一番洗漱收拾,吃了飯,眾人趕緊歇了,一路上著急趕路,都乏了。
店家婆娘還貼心得送過來一碟子小點心,就是粗制的綠豆糕,不過倒是用心了。
姜嬤嬤伺候著女子躺下,燭光下看著她光潔的臉龐,杏眸微閉,唇邊的梨渦隱隱顯現,這樣子,真是像極了大姑娘。
其實,她看見這位姑娘的第一眼,心里就很震驚了。
這世上還有這樣相似的人,若不是梳妝打扮以及說話的聲音有些不同,姜嬤嬤還以為大姑娘再世了……
“嬤嬤快睡吧,不用惦記我。”女子突然開口,欠身說道。
“是,姑娘,這就睡了。”姜嬤嬤忙答應了,熄滅了燭火。
躺下的姜嬤嬤心里還嘀咕了一句。
就連說話的語氣和行事作風都有些像呢……
夜風漸漸變涼,似乎也越來越大了。
后院里,有狗子汪汪叫了兩聲。
傅佳翻了翻身,窩在充滿陽光的被子里,就要到京城了呢……
不知道侯府如今是什么樣子了,不知為何,傅佳竟然有了一種近鄉情怯的感受。
用被子蒙住了頭,閉上眼睛,那種窒息的感覺似乎又跟了過來。
紅色蓋頭下,嬌羞的臉龐,傅嘉滿心歡喜嫁給了自己喜歡的那個男子,那個時候,傅嘉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所以,后來,傅嘉看著兩個摟抱在一起的身影,淚如雨下,心神俱裂。
一個是她的夫君,一個是她最信任的好友,這個時候傅嘉的腦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趕緊離開,是不是她離開了,就會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夢醒了,夫君還是她的夫君,閨蜜還是她的閨蜜。
然而,秦景軒卻以為她要去告狀,追上她攔住了她,指著她的鼻子控訴她,粗魯、愚笨、不解風情,傅嘉怔怔看著眼前的男子,不敢相信這就是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人。
爭執中,秦景軒將她推入了荷池中。
冰冷的池水漸漸淹沒了她的眼睛,而她,只看到秦景軒驚慌失措的,頭也不回拉著林念幽匆匆離去。
再睜開眼的時候,傅嘉重生在了傅家族中旁支傅榮的女兒身上。
而恰好,她的名字也叫做傅佳。
不過嘉與佳不同……
傅佳被族中選中,要上京陪伴傅嘉的母親,安平侯夫人,可是她不愿意上京,覺得父母拋棄了她,因為賭氣跑到村子邊,結果失足落入水中。
誰也沒有想到,救上來的,卻成了傅嘉。
姜嬤嬤到的時候,傅佳,哦,也就是傅嘉,淚盈于睫。
夜漸漸的深了。
外面老樹上響起了幾聲老鴰的叫聲。
客棧里四下一片安靜。
就在這時,夜色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傅佳屋子里的窗戶被推開一個小縫,然后一支點燃的香悄悄的伸進來,香氣繚繞,沒一會兒,屋子里兩個人的呼吸沉了許多。
一個黑影向內探了探頭,然后輕輕推開了窗戶,一個輕巧的翻身進了屋子。
黑衣人先是躡手躡腳的上前查看了傅佳和姜嬤嬤,見她們睡的沉沉的,于是放心的上前去打開了房門的門栓。
又進來了一名黑衣人,兩個人對視一眼,然后一人去翻找她們的包袱,另一人目光森然,舉著刀向著床榻上的傅佳而來。
被遮住的月亮突然間的從厚厚的云層蹦了出來,一瞬間,月色透過打開的窗戶,灑進了屋子中。
刀身折射月光閃了一下,晃到了傅佳的眼睛。
沉沉入睡的傅佳,莫名的覺得頭皮發麻,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睛。
舉著刀的那個黑衣人看傅佳動了,于是毫不猶豫揮刀砍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