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和曹漪蘭絕無私情。”蔡祁矢口否認。
在他的面前,傅九衢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品茶,他的模樣與書房里緊張局促的氣氛格格不入。
“重樓,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種對不起你的事情?那都是他們胡說八道的,你不要聽信……”
蔡祁急得嗓子都冒煙了,為了解釋,聲音都帶了點啞意。
“我當真是奉命前去問曹漪蘭,與那個砍豬圈的內侍有什么關系,哪里曉得這么倒霉,讓她家奶娘撞見了,更離譜的是,曹漪蘭這個蠢貨,不解釋便罷了,居然點頭承認……”
他越說越氣,牙槽都快咬爛了。
“我清清白白一個人,怎么會是那種人?重樓,這事你得幫兄弟,否則,我當真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傅九衢眉梢不由一挑,朝他看來。
“曹府并未說過此事。”
“沒說?你從何處得知?”
“猜的。若非如此,曹漪蘭為何退婚?”
傅九衢看蔡祁緊張得眼睛都瞪大了,唇角微微上揚,徐徐一嘆。
“放心,此事曹家不會外傳。只要你不說,她不說,便不會有人知情……”
蔡祁一怔。
下一瞬才反應過來傅九衢話里的意思。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這不是別人說不說的問題,關系到我的名聲。你說,我若當真做了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咱們兄弟還有得做嗎?”
傅九衢饒有興趣地打量他片刻,嘴角揚了揚,“我不介意。”
“你瘋了?”蔡祁滿臉的崩潰情緒,“那是你的未婚妻室!”
“不是了。”傅九衢低低一笑,白凈修長的手從幾上端起茶盞,低下頭,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水面。
“曹漪蘭驕縱跋扈了一些,但配你倒是剛好……無論如何,你我兄弟情分,斷不會變。”
蔡祁如釋重負,隨即便又大呼冤枉。
“配什么配?我這是陰溝里翻船,讓曹漪蘭那諢貨給害了呀。我聽到奶娘進來,當時便要走……是她拽著我上榻,原想躲一躲便過去了……哪知,她臨陣反水,恩將仇報,陷我于不義!虧我總是護她幫她,沒有想到她會拉我墊背!”
說著,蔡祁都快要哭了。
傅九衢卻是神色淡淡,偶有微笑。
“那你娶是不娶?”
這話把蔡祁問住了。
他偷偷瞄一眼傅九衢的臉色,不見異狀,這才嘆了一聲。
“都這樣了,我能如何?她若要嫁,我自然得娶。你都不知道,現在曹府已經把我當成了辱沒她家姑娘的登徒子……我若不肯娶,曹家隨便使個絆子,就夠我喝一壺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氣到了極點,蔡祁說到最后,喉嚨發哽,眼眶都紅了起來。
曹府退婚的消息在京中沒有掀起多大的波浪,也許是有人故意壓制輿論的原因,小報上短短幾行字,說是曹大姑娘和廣陵郡王雙方對彼此都沒心思,長輩便依從了兒女的意愿,和平解除了婚約。
在有心人的引導下,此事甚至變成了汴京城的一股退婚潮。
皇親貴戚尚且尊重子女意愿才決定婚配,何況平民乎?
一時間,哭著鬧著要退婚的不知凡幾,十里八街有的是熱鬧可瞧,少有人去追問曹大姑娘為何要退婚的事情了。
曹府和開國侯府的婚事,則是在一片風平浪靜中定下的。
雙方都極為低調,幾乎沒怎么透出風聲。
從家世來說,曹大姑娘算是下嫁,盡管有人猜測這樁姻緣與五丈河那樁荒唐事有關,但議論也只是議論,曹府和蔡府對此三緘其口,并且很快就定下了婚期。
曹府定期的時間很急,很趕,是怕曹漪蘭尚未過府便懷上身子,有他們自己的考量,但別人看著卻是一頭霧水——
當初嫁長公主府還要找人求簽算卦,各種流程皆無疏漏,如今怎么這樣就要嫁姑娘?
汴京城從來不缺流言,辛夷自己也是流言之一,因此,她即便有所耳聞,也不參與討論,更是特地叮囑了藥坊上下,都不許對外說曹大姑娘的事情,不論好歹,皆不可參與。
藥坊里的全是辛夷的人,自是知道她的處境,不論誰來打聽什么,都一問三不知,馬行街那些人漸漸也就失去追問的興趣。
這些日子,辛夷很忙。
宅院進行翻新,并往上蓋了一層,還按辛夷最初的設想,在二樓做了一個臺面直伸向五丈河,一梁一柱,不浮夸、不奢華,卻莊重大氣,與藥坊的整體極為相似,而隔壁院則是被改造成居住和藥廠相間的格局,因為地方寬敞,還按辛夷的想法,留了一個小院養花種菜,而靠近五丈河的地方,則引入渠水做了口塘,種植了蓮藕……
兩邊合二為一,庭院格局分明,來去方便。
辛夷特地留出一塊菜地,培育了傅九衢給她的辣椒、玉米和西紅柿。
為免種植失敗,她很是謹慎,那些種子種一半,留一半,按以前去農場采風看到的方法,一壟一壟種得儼然有序,從種植到發芽,她每日親手照顧,生怕有什么閃失。
一轉眼便到了四月。
一棵棵種子長成了嫩綠的幼苗,看著便喜人……
辛夷總算松了一口氣。
北宋的辣椒、玉米和西紅柿,那是多么貴重的東西?
四下寂靜,辛夷站在院中,感覺著微微拂過的涼風,滿心歡喜。
“娘。”三念磨磨蹭蹭地進來,觀察著辛夷的臉色,低低地道:“咱們家的椒椒,米米和茄茄都長大了,傅叔為什么還不來……”
椒椒,米米和茄茄是三念為這些珍稀植物取的昵稱,辛夷一直由著她稱呼,只是聽她又提到傅九衢,不由有些頭痛。
一念對傅九衢是敬。
二念是怕。
三念是愛。
當親爹一樣的愛,幾天不見就像幾輩子沒見面一樣。
這大半個月,傅九衢也不知在忙什么,總是來去匆匆,說不上幾句話便離開,比以前更有禮數了,也客氣了許多。每隔三五月,要么會親自來藥坊看一看孩子,要么會差人送些玩耍的東西過來,恪守著叔嫂的距離,保持著叔嫂的分寸。
不近,也不遠,但絕非把他們置之腦后而不理。
可這小丫頭,活像被親爹遺棄了似的,說著說著,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傅叔都好久沒來了。他是不是又要娶娘子生孩子,不要三寶了呀。”
辛夷耳窩快被她嚷嚷得產生幻聽了。
傅叔傅叔傅叔……
她蹲身下來,正色望著三念。
“那要不這樣好了,下次你傅叔過來,我便把你送給他?這樣不論他娶誰,生幾個孩子,你都能跟他在一起……”
“不要。”三念嘴巴一癟,當即紅了眼眶,仿佛要哭出來,“我要傅叔,也要娘。我要我們大家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