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心情,喝了點水,吃了點干糧,一老一少再次上路。
他們走在羊腸小道,隨著山峰的起伏,一會蜿蜒而上,一會盤旋而下,走啊走,一直走到夕陽西下,老齊頭才擦著額上汗水,望著天邊垂落的夕陽,指著江邊的私人渡頭上停泊的一只陳舊小船跟于蘇道。
“好孩子,到這我們爺孫總算是走出三江城的地界了,這里是沅江與清溪江交匯之處,待會我們先吃點干糧飽飽腹,待到齊阿爺恢復恢復力氣我們就走,我們過江到對岸交匯的清溪江去,坐船順著這清溪江而下,齊阿爺啊把你送去遠離三江城的通陽去。
待到了那里,孩子,你便是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游了,老頭子我可是打探清楚了的,你跟你二哥的通緝令只在三江城內外,至多臨近周邊的縣城接到了協查令,別的地方并沒有,且齊阿爺送你去的地方還在老山坳坳里頭,孩子你只管放心就是。”
于蘇聞言點頭,知道齊阿爺心思細密,他老人家的安排自己沒什么好質疑的,自己唯一擔憂的是……
“齊阿爺,那我二哥呢?”
正在解背著干糧包袱的老齊頭大手一僵,隨后歉意的看著于蘇。
“那個寶,齊阿爺并不知曉伱阿爺把你二哥送哪里避難去了,不過你放心,你二哥肯定沒事,要是他有事,衙門一定不會貼出他的通緝令。眼下嘛,你個小娃娃人不大操心的倒是忒多,好了,你別擔心,顧好你自己個就成。”
“齊阿爺我擔心……”
被于蘇一雙水汪汪大眼睛盯著,老齊頭敗下陣來告饒,“好了好了,齊阿爺答應你,等你安頓好了,回頭阿爺就幫你去打探你二哥的消息,一旦有信,阿爺就給你準信行不?”
于蘇連連點頭,“蘇蘇謝過齊阿爺,辛苦您老,叫您費心了。”
“嘖~你這孩子!”
老齊頭搖頭感慨,拉著于蘇吃了干糧喝了水,爺孫倆上了小漁船,船兒帶著他們穿過沅江,抵達交界的清溪江口,而后進入水流湍急,水量少些的清溪江順江而下。
走了大半夜的功夫,因著要走不見什么人影的茫茫密林山路,怕路上遇到野獸,爺孫倆把小船飄進蘆葦蕩中,就在小船里休息了半宿,待到天亮這才整理了行囊,背上包袱,把小船藏在蘆葦蕩深處,上岸出發。
聽著山林里的鳥鳴,甚至是遠山中的狼嚎,走了一日多的功夫,最終,于蘇才跟著老齊頭抵達了這個自己全然陌生的巫中府轄下,三江以南的通縣轄下白沙鎮滿山村。
滿山村四面環山,出山趕趟最近的路有兩條,要么走遍布猛獸,道路崎嶇坎坷的山野密林翻山而出;要么就是沿著蜿蜒山澗的小溪,沿溪而下來到清溪江邊乘船而去。
這樣的地方田地稀少,生活不易,人們為了活下去不得已沿山開墾梯田,經年累月的耕種養地下來,這才勉強養活了零星錯落在這深山中的大小村落,其中自然就有滿山村。
田里的稻穗黃了,眼看著馬上就要秋收了,一年到頭大家就指望著這點子收成過活,滿山村上上下下都忙碌起來,不是在家檢查鐮刀糞箕,就是去田埂邊查看干田的進度好打谷子。
村東頭的老宋家也是如此,一大早的當家人宋保長,帶著大兒宋大有,二兒宋二發,三兒宋三得扛著鋤頭出了門,來到自家的谷子田里守著干田來了。
封好水田進水口,任由水流沿著山渠奔流而去,老宋頭雙手撐著鋤頭柄,朝著田埂邊的大兒喊話,“這邊成了,大友,挖開田基口放水。”
他這邊一聲令下,外頭山邊站在田埂上的宋大有哎了一聲,一鋤頭挖開了田基口的淤泥。
眼瞧著田里的水緩緩外泄,看著田中碩果累累,老宋頭噓出一口氣,黝黑蒼老的臉上不由露出一抹對豐收的喜悅來。
心里開心得抽一口,宋保長忍不住取下后腰別著的煙桿子,仔細的從煙桿子下吊著的舊荷包里捏了一撮煙絲塞上,拿出火鐮點燃煙絲,宋保長愜意的吧嗒兩口,眼里都是愉悅。
才優哉游哉很享受的吐出口煙圈圈,忽的,對面山坡傳來一道宏亮的大嗓門。
“老宋頭,老宋頭,你家來客啦,你婆娘讓你快家去……”
這是喊自家老子的?
站在田埂邊守著出水口的宋大有,第一時間聽清楚了喊話的內容,忙看向親爹,“爹,是隔壁雞脖叔喊您,說是家里來客啦,我娘讓你家去。”
站在田內側靠著沿山溝渠的宋保長,正愜意的吧嗒著煙桿子,聽的并不真切,還是守著出水口的大兒宋大有復述了,對面的喊聲越發近了,宋保長才回過神來。
“你雞脖叔喊我的?”
宋大有嗯啦一聲,在上丘田干田的宋二發還有宋三得同樣也聽到了喊聲,忙走到田埂邊探頭下來附和著,“爹,就是喊您的,說是家里來客啦,娘讓您家去呢。”
“來客啦?”,宋保長更加納悶,這不年不節的,自己能來什么客?
難不成是出嫁的大姑或者是二姑回娘家來啦?
可也不對呀,若是倆女兒歸家,老婆子不會這么急吼吼的讓鄰居帶信過來喊自己家去的?
可若不是女兒歸家,那是誰?
自家跟村里絕大多數的人家一樣,都是當初為了躲避戰亂,或者是逃荒逃進這深山里頭來安的家,雖說是在這生存繁衍了好幾代,可山外頭真沒什么親戚,親人大多都生活在這片山林之中,最遠的老姑婆也不過是嫁到了白沙鎮上。
額~莫不是老姑婆家里來人啦?
這么想著,宋保長趕緊吧嗒了兩口煙,朝著三個兒子發話,“我家去看看,你們哥三好好守在這邊看著,等著兩丘田都干好了就去楓葉坳那邊,把八丘谷子田還有老山貓的兩丘一塊干了。”
老農民一年到頭就指著這點糧食,秋收還得看老天爺爺賞不賞臉,可得抓緊時間,趁著天好把田干了而后打谷子,這可是干系全家人吃飯的大事,半點馬虎不得。
宋大有哥三連連點頭應了,老宋頭這才掐了片草葉子蓋在未吸完的煙斗上,隔著草葉子一把掐滅火星子,把還剩下的煙絲使勁往煙斗里按了按,確保不會掉落后,這才把煙桿插回后腰,一把扛起手里的鋤頭,頭也不回的往家去。
老頭子一邊走還一邊在心底嘀咕,老婆子這般急吼吼的,家里來的客到底是誰?
一路都在冥思苦想,結果等他到了家里才知道,來人是那般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