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驟雨不勝防

第二十六章:晚安與再見

夜晚十點的風已經清涼無比了。

明月高高掛起,點綴著幾顆疏星,沒有兒時的螢火蟲,就連蛙鳴也變得稀微。

虞歡看著街道的霓虹燈,五彩斑斕的店牌在閃爍,耳邊是醉醺醺的同學們互相道別,還有的人撐不住吐出來,吐著吐著就哭了。

明天過后,各奔東西,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

虞歡不記得自己的高中畢業了,就班主任的追悼會她回來了一次,拍了一張畢業照,其余的畢業飯,后來的同學會,她一個都沒參與。

在她刻板的印象里,有用的人際關系在大學,雖然出了國后她也沒幾個大學同學聯系。

這么一想,虞歡突然覺得自己還挺失敗的。

有的人還想繼續去歌廳唱幾首,在那兒商量著訂個包廂。

“沈覓,虞老師,你們兩個去嗎?”一個男同學喝的面色通紅地問他們。

沈覓沒說話,只是看著虞歡,似乎把主動權交給了她。

虞歡有點受不了沈覓的目光,那樣溫柔繾綣的目光過于熟悉和相似,像是柔軟的云朵為底的溫床,只會讓人耽溺于其中。

他也喝了一點酒,耳尖發紅,面色倒還好,目光也很清澈。

“不了,我回家還有點事,你們去玩吧,畢業快樂同學們。”虞歡揮手朝他們說再見。

待人都走的差不多,沈覓跟她站在門口吹著風,誰也沒提接下來要干什么,卻又舍不得對彼此說再見。

沈覓在人走的差不多后才露出一點迷茫的神情,捂著腦袋站在樹下,周圍都是停著的電動車。

虞歡就陪著他站著,風吹的裙擺泛起陣陣漣漪,招搖著,時不時有出租車停下問他們需要不需要坐車,也有流里流氣的男人過來搭訕。

虞歡走進店內,端了一杯溫水出來,蹲在地上的男孩有著寬厚的肩膀,肌肉包裹骨骼撐起襯衣,凸顯出好看的形狀來。

視線內出現一只素白的手,塑料杯裝著溫水,泛著熱氣。

“喝點,會好受一些。”虞歡半蹲著身體說。

看著那一只手,很干凈,五指修長,指甲被修剪得圓潤整齊,蜿蜒起的弧度卻讓人覺得勾人。

“謝謝。”沈覓說。

緩了一會兒,沈覓呼了一口氣,冷眼看虞歡又拒絕一個男人的加好友請求后,他站起身來,笑著伸手摟住虞歡的肩膀,對糾纏不休的男人說:“不好意思啊兄弟,你當著人家男朋友面來要聯系方式不太好吧?”

靠過來的男人氣息摻雜著酒味,虞歡身體一僵,只覺得被他觸碰的肌膚都像是火燒了起來。

男人看了看人高馬大的沈覓,又看了看一言不發的虞歡,說了句“打擾了”就走了。

人走了沈覓就松開手,帶著微微的歉意:“抱歉。”

虞歡搖搖頭:“沒事,幸虧你了,我挺煩這種人的。”

“那作為報答,你接下來能陪我去看電影嗎?”沈覓問。

他的眼睛里有小星星,一閃一閃的,清晰的印著她的身影。

虞歡無法拒絕。

這雙眼睛,這張皮囊,都讓她無法拒絕。

混沌的情緒讓她呼吸略微濃重起來,錯亂的記憶在腦海中閃現,一幀接一幀,像是老舊卡殼的黑白電影,雪白的信號中斷畫面播放出滋滋的聲音。

虞歡只覺得渾身僵硬,肌肉緊繃著,她一下子就聽不見任何聲音了,面前也是一片模糊。

腦海中都是滋滋的聲音,能感覺到頭皮血管的搏動,束緊的痛感從后腦勺蔓延到兩側太陽穴。

“虞歡!虞歡!”

突然,有個人厲聲喊住了她。

視線逐漸清晰,謝九川皺著眉頭站在她面前,伸手想要上來扶她,虞歡瞬間如同受了驚的貓兒往后退了一步,睜眼欲裂的模樣,猩紅泛起。

“你怎么了?怎么……”這么一幅可怕的樣子。

虞歡努力地想要看清謝九川,牙關緊閉著,視線艱難地聚焦在一起,緩緩移動著眼珠子,有空看向謝九川身后同樣擔憂且疑慮的沈覓,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英俊男人。

她垂下眸子,扶著額頭張開唇深呼吸著,又擺擺手:“我沒事……只是有點不舒服,沒什么大不了。”

謝九川又回頭看向沈覓,兩個男人一經對視,彼此相顧無言卻有著莫名的敵意。

沈覓咧嘴一笑,淡淡的掃了一眼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謝九川:“那歡姐你回去休息吧,電影我們留到下次再看。”

旁邊的溫修挑眉,饒有趣味地看著這一幕。

虞歡漸漸平息下來后,整個人有點虛脫,臉色發白,抬眸勉強笑了笑:“嗯,抱歉。”

“需要我送你回去嗎?”沈覓又問。

“我……”

“不用了。”謝九川打斷她,伸手抓住虞歡的一只胳膊,冷冽的眸子泛著寒光,“我會送她回去。”

沈覓視線掃了一眼謝九川抓著她胳膊的手,一抹戾氣閃過,撇了撇嘴:“晚安,歡姐。”

虞歡揮揮手:“晚安。”

謝九川當然是不能開車的,他喝了酒怎么開車?虞歡可還不想去局子里撈他。

于是,事情就演變成了,虞歡送他跟溫修回去。

謝九川坐在副駕駛,脫下西裝外套,隨即老老實實地系好安全帶。

聽溫修介紹自己,虞歡一驚:“你是不是在中心區開了一家名叫‘三月初三’的咖啡甜品店?”

溫修笑著點頭,一臉春風沐浴的謙謙公子模樣:“是的。”

“我聽人說你是為了死去的愛人建造的,真的嗎?”

溫修頓了頓,笑意更濃了:“是的。”

謝九川抱胸蹙眉,有些疑惑地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溫修,卻什么都沒說。

大抵是同病相憐,虞歡有些找到知己的模樣:“您一定很想她吧。”

溫修搖下窗戶,外面暖色的路燈照進來,他偏頭靠過去,風吹亂了他的頭發,燈光暖了他的眸子,卻又透露著落寞。

“是啊。公司研發的那款游戲就是她的遺愿,我馬上就要成功了。”溫修淡淡地說。

虞歡驚訝不已。

她怎么也沒想到公司最近上下忙的如火如荼的一款大型乙女游戲,居然是溫修作為主要的推進人員為了死去的愛人所制作的。

虞歡抿唇,眼露苦意:“那你有什么話想對她說嗎?”

溫修:“……也沒什么話想說的,就是想再見見她。”

溫修的家在國際花都,那里都是獨棟的小別墅,送完他之后,彼此說了再見,虞歡就送一路上都沉默不語的謝九川。

兩個人也沒什么話好說,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尷尬的意味。

虞歡想問他怎么在那里,不會又是故意的吧?可是想想溫修也在,估計也是為了游戲的后續發展制作在應酬。

至于謝九川,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想的就比虞歡要多的多。

他剛剛聽虞歡提起“三月初三”就想起一件事,前不久虞歡請假說要陪人高考的事情。

三月初三建造在連陽大學和明德中學的中間線,而明德中學是作為高考考點的,一中的學生并不在本校考試,大部分都會前往明德中學。

謝九川又聯想到剛剛那個男生,很明顯就對她有意思。

以虞歡的警惕性不會看不出來,那還有什么男人會讓她無視這種喜歡也要去呢?

一個……像她死去前男友的男人。

“謝總,到了。”虞歡把車停在孔雀翎小區門口。

謝九川身上散發著迫人的氣息,再加上他今天莫名其妙地出現和一言不發的嚴肅臉色,讓虞歡感覺渾身不自在。

怎么說呢?

就像那種被老公抓到跟年輕的弟弟偷

情的感覺。

想到此處,虞歡一驚,晃了晃腦袋把這種奇奇怪怪地想法甩出去。

“謝了。”謝九川手臂掛著西裝,打開車門下車,又“砰”地一聲關上。

又似乎是想起什么來似的,就在虞歡發動車子準備要走的時候,謝九川突然彎腰下來,透過車窗,聲線輕柔地說:“晚安,虞歡。”

虞歡看著他,微微一愣,又慌亂地移開視線,輕咬著唇瓣,細若蚊吶地回了一句:“再見,謝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