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越來越近的時候,路也越來越寬,兩邊不時有車馬馳過。
馬車外飛略而去的馬匹,更是一兩刻鐘就有一匹。
“瞧見了嗎?”新老頭坐在窗戶的這一邊,指著剛剛飛馳過去的一匹馬,對孫女兒道:“那就是朝廷急腳遞用的三河馬,一天跑六百多里地輕輕松松。”
三河馬身形矯健清駿,通體栗色無一雜色,尾毛疏細,奔跑起來速度飛快,因此是朝廷驛站的首選馬匹。
又為經常需要快馬奔馳傳遞信息的急腳遞所最常用。
新糯在響水縣的時候,也見過三河馬,只不過響水縣是個有名的貧困縣,驛站只養著一匹瘦不拉幾的。
因爺爺算是衙門中人,她在驛站出入非常方便,那只三河馬都被她喂熟了,騎過一次,的確飛快。
只是那匹完全比不上剛過去的這匹神駿。
新糯羨慕道:“我也想要一匹三河馬。”
老頭子跟以往聽見她想要奢侈品時的表現一樣,連連擺手,道:“一匹三河馬最少也得百八十兩,爺爺沒那個錢。”
新糯唉一聲,下巴磕在手臂上,小時候老頭子經常這樣,她想要刀:“沒有沒有,割了爺爺的肉也買不起。”
她想要鐵棍:“不行不行,打壞了人爺爺賠不起。”
可如果她想要漂亮的簪子好看的衣服,老頭子就是另一個話風,“好好好,咱們糯兒戴這個比花都好看。”
那時候她還小呢,傻乎乎的,爺爺給買的,還推辭不要,還想偷偷去縣里的鏢局打工,只是長大后,就知道了。
都是套路。
老頭子一方面不想讓她柔弱地手無縛雞之力才教她練武,一方面又想讓她跟奶奶一樣,是個溫柔雅致的嬌嬌姑娘什么武器都不給置辦。
后來見哭窮,自己就懂事很多,老頭子更是裝窮不亦樂乎。
新糯不知道他的家底,但是百八十兩買一匹馬的錢,應還是有的。
只不過她現在大了,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去掙錢,才不纏著他罷了。
見孫女老老實實地不再說要馬了,新老頭還是不太習慣。
這丫頭長大了就不好玩了,很想說,其實你再纏一會兒,爺爺會給買的。
咱們現在到的是京城,姑娘家,出門總不能還兩只腳走吧。
秦嬤嬤突然插話道:“小姐,家中是養著幾匹三河馬的,您想騎的話,跟老爺說一聲就成了。”
“真的嗎?”新糯立刻感興趣了,“你們家還養著什么馬?”
秦嬤嬤臉上討好的笑意僵了僵,卻還是說道:“有好些呢,少爺們出門都騎馬,三小姐也會騎呢。”
新糯這才想起來,說道:“你跟我說說家里的人唄,尤其是替換我的那個二小姐。”
秦嬤嬤:這叫人怎么說?一路上沒見她問過,以為是不敢問,現在看這樣子,是根本沒想著問吧。
此時的程府,大理石鋪成的路面上,一個衣著打扮皆透著富麗的夫人走過,身后跟著七八個丫鬟婆子。
“瑤兒竟是什么時候病的?”她正一邊步伐匆匆地走著,一邊急辣辣地問稍后一步的仆婦。
仆婦是程夫人身邊的老人了,姓呂,倒不見慌張的樣子,從容不迫道:“夫人,二小姐還是不安了。這些天,總是好好地做著事兒就失神,還總說自己是個罪人,前天感了風寒,也不讓說。”
呂嬤嬤說道:“另一位小姐說話就這兩天回來,老奴知道二小姐的擔心,便私自做主,只叫翠屏去請了王大夫來看看。誰想到,偷偷吃了兩天藥也不見好。”
程夫人氣道:“阿從,你是老人了,怎么還如此糊涂,什么都隨著她?”
生病了能大意嗎?
說話間,已經來到二小姐程雪瑤居住的小院兒,走進去,果然能聞到一股子藥味,程夫人腳下的步子又快了幾分。
房間里,一個身形纖弱的女子正半靠在床上,手里端著黑乎乎的湯藥,皺著眉頭一點點地往肚里灌。
看見這個,程夫人當即受不了的心酸,拿帕子擦掉眼角的濕潤,才走過去,坐到床邊,先是伸手給女兒捋了捋鬢角的亂發,隨后接過了藥碗放到一邊,問道:“我兒,可好些了?”
程雪瑤臉上還帶著不正常的紅暈,雙唇卻是慘白慘白的,正在病中,也就分外地脆弱,被這么關心一下子撲倒程夫人懷中抓著她的衣襟,哭腔道:“母親,我知道我不應該,但是這么多年我一直都當我是您的親生女兒,到現在我也不能不把您當我親娘。等小姐來了,您能不能不讓我走?”
“哪個在二小姐耳邊嚼著樣的碎舌,”程夫人抱著自己的孩子,疼得心都碎了,朝噤聲站了一地的仆從發火兒,然后輕輕拍著她的后背,“瑤兒,誰跟你說送你走的?那一個回來了,你照樣是娘的親生女兒,咱們程家堂堂正正的二小姐,誰敢胡說一個字,母親拔了他的舌。”
說著,嚴厲的目光在程雪瑤屋里的這些丫鬟身上一一掃過。
恰在這時,外面響起一道聲音:“夫人好大的威風,這是要拔誰的舌?”
“老爺。”
隨著一個深藍綢衣的中年男人走進,一眾仆婦丫鬟都施禮。
程浦也沒理會,走過去問道:“瑤兒,你這是病了?”
程雪瑤眼含淚花的點點頭,程浦一向不怎么關心這個嫡女,便淡淡道:“那就好好養病。”
“你別在這兒坐著了,”這句話是跟程夫人說的,“外面傳了信兒,你親生的女兒就快到了,叫叫人,都去外面接一接。”
親生的骨肉在外面流落那么多年了,一點兒都不關心,不給做做臉嗎?
程夫人知道丈夫對自己諸多不滿,卻沒想到打從凝萃換走她女兒的事情發生后,他是一里一里的不給自己留臉面。
“母親那兒我去通知,孩子們你去喊齊了,”程浦說著就轉身,又突然轉回來,對面帶病容的程雪瑤道:“瑤兒也去。雖然當年被換,你也是無辜的,但是畢竟空享了這么多年的富貴。以后、”也不知那個孩子叫什么的程浦,便隨著府上人的說法,“那一個便是你姐姐,對姐姐,要尊重。”
程雪瑤搖搖欲墜的在丫鬟的攙扶下坐直身體稱是,面上還帶著幾分的感激。
只有扶著她的大丫鬟知道,自己手臂上的一片肉都快被掐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