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一開一關,便一點兒聲息都沒有了。
楚衛洗洗手,擦手的時候掏了個空,皺在一起的眉心才微松。
想起那個小丫頭,他沉重的心情輕松許多。
再過兩日就是六月初一,大月朝上上下下都很重視這個節日,民間有各種慶賀活動,朝廷中,皇帝也要宴請百官。
這百官宴,在四月底,宮里各部各司便都開始了準備工作。
馬上到月底,前些日子還喜慶熱鬧的宮中,現在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景象。
從昨天下午開始,皇后娘娘就已經不管事了,二皇子桓王殿下,是如今皇后養大的,雖然不是親生兒子,雙方關系聯盟卻很堅固。
桓王一出事,皇后娘娘這里立即刮上了十級寒風。
高闊的殿宇內,皇后一副病容的靠在靠枕上,后面坐著個宮女,正小心翼翼地給她按著太陽穴。
鞋底接觸地面的聲音響起,在落針可聞的寂靜中,敲擊得人心慌。
因此盡管來人已經盡量小心,皇后還是在腳步聲響起的一瞬間,騰地坐直身子。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深褐色宮裝的老婦人,皇后盯著來人問道:“怎么樣,桓王那里,可還有轉還的余地?”
老婦人走進,沉眉低語道:“娘娘,只怕危險了,桓王殿下竟然不管不顧的樣子,也不知是背后藏著更不能被挖掘的秘事,還是真的等不及了。昨兒個皇上命令禁衛圍住桓王府,桓王殿下竟提前傳了信兒回去,讓嫡皇孫出逃了。”
皇后瞬間臉色煞白,長有二寸的手指幾乎在冰涼的玉簟席上劃劈了。
“娘娘,”老婦人趕緊捧起來皇后的手,叫小宮女去拿剪子來。
皇后卻顧不得這些,喃喃道:“不能叫桓王連累了我齊家,得想個法子。”
老婦人低聲道:“皇上那般盛怒,昨日一回來,便順著莊妃那話頭兒,將您管理六宮的權卸了,您若是替桓王求情,只怕、”
誰都知道,生母出身低微的桓王,是如何被皇后養在跟前的。皇上想要有人制衡出身嫡長、才能優秀的大皇子,這才有了后來身份可貴、可不貴的桓王。
后面的三殿下景王,四殿下隋王,五殿下英王,都是這幾年才封的王,且生母位份最高的,也就是英王的母親劉妃。
景王、隋王之母,到現在還是貴人。
熙寧帝不希望其他兒子覬覦大皇子的太子之位,也不希望太子過于冒尖兒,如此顫悠悠的平衡,已經保持五六年了。
如今二皇子一倒,一時間必定無人能制衡太子。
因此,咱們齊家還是有機會撈一撈桓王殿下的。
心內思量一圈,皇后眼神狠絕,抓住老婦人的手臂,在她耳邊低語了兩句。
老婦人面色大驚,壓低著聲音勸道:“娘娘,不可啊。那位,是廬陽公主唯一的兒子,陛下信任非常,不一定會信。”
皇后冷笑一聲,問道:“和廬陽公主一母同胞的大皇子,現在在皇上眼里,可還是可信之人?睿明侯,到底是遠了一層血脈的外。皇上對他的信任,更容易被撼動。”
又過了兩日,學了一些粗疏禮儀的新糯,終于被程老夫人通知:“今晚你早點休息,明天早早起來,我帶你去參加宮里的大宴。”
已經兩天沒有見到楚衛,聽到這話,新糯眼前一亮,問道:“會去很多人嗎?”
程老夫人雙手交覆,端放在膝上,聞此語,矜傲地點了下頭,語聲緩慢道:“這是自然,到時,你切莫失禮。”
新糯點點頭,對明天也期待起來。
她給那條手帕上繡了只蜥蜴,奶奶說挺好看的,大師兄應該也很喜歡吧。
程老夫人又交代了兩句,見新糯還算聽話,揮揮手,讓她退下去。
這時,老夫人身邊的陳嬤嬤端著一盤釵花進來,笑道:“老夫人,前些日子您吩咐給家里小姐們做的簪子送來了。您瞧瞧,一個個jing巧得很呢。”
陳嬤嬤在程老夫人這兒很有臉面,又對新糯道:“二小姐,正好,您先挑了再走。”
程老夫人沒有生氣,只是看了新糯一眼,這丫頭今天僅是一襲淡藍夏裳,清雅的碎花滾邊,簡單極了的衣裳,在她身上也依然是濃重的美麗。
對于這個孫女兒的長相,程老夫人非常滿意的,但她偶爾流露出的姿態,卻完全襯不上這份美麗。
“選吧,”程老夫人端起一杯茶抿了口,悠閑自在地靠在椅子扶手上,“叫我看看這幾天你學沒學出東西來。”
既然叫挑東西,新糯一點兒都不客氣。
陳嬤嬤把托盤上的紅布掀開,她眼神上去溜了一圈兒,直接就把其中工藝最繁復、價值最昂貴的兩支挑了出來。
程老夫人緩緩的點了下頭,“蘭花樣式的,高潔,和你今天的服飾還算搭。下去吧。”
幸虧這樣式合程老夫人的意,不然自己又要聽一大串磨出繭子來的話。
不過說實話,這時候專供貴家釵環的工匠們,做出來的東西哪個不是有一串好說法的?
新糯手里轉著金玉蘭花簪出來,和程雪蓮碰了個面對面,往旁邊一看,她那大丫鬟手里果然又提著一個食盒。
“大姐又來給祖母送糕點?”
這兩天,新糯都把家里幾個姐妹的性子摸得透透的了。
大姐程雪蓮最體貼孝順,天天親自下廚做些jing致美味的糕點,送到程老夫人這兒表孝心。
程雪蘭則是用天真嬌憨討歡心,不經常出門和姐妹們廝混的三小姐叫程雪云,是個有些才氣頗為清高的大才女。
程家人連程雪瑤都在面子上裝得跟新糯不錯,程雪云卻絲毫不掩飾對下里巴人新糯的看不上。
因此,新糯也不大理會她,比如平日請安時見了面,表面上友好的招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