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落座之后,宮人們開始上菜,與此同時,從外面走進來一排衣著蓮花袖膚色的女子,在中間一座幾尺高的臺子上曼舞起來。
這些舞者看起來平常,但一個個都是有真功夫的,最中間的女子能后彎到底再輕松自如地起來。
沒見過這種高級舞蹈的新糯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主位上傳來呵斥之聲,緊跟著便是“保護皇上,抓刺客”的喊聲。
聽到刺客,新糯先是疑惑,這舞臺上的女子們都跳得很規矩啊。
然后才反應過來,看向上面。
之前跟楚衛打小報告說燕窩有毒的那個小內侍,此刻正脖子上頂著一個明晃晃的大刀,跪在皇帝遠處。
熙寧帝說道:“何九錫,問問他,是誰指使的。”
皇帝清晰的聲音傳過來,威嚴中含著慍怒。
何九錫把手上的大刀往下壓了壓,道:“說。”
小內侍腳邊散落著一盤菜,試毒太監拿著銀筷,抖索索地站在一旁。
那小內侍看了看上方的皇帝皇后,似乎是知道自己逃脫不掉,眼神中滿是決絕,突然大聲道:“桓王殿下,奴婢不能替您報仇了。”
有意思的是,他喊著,突兀地向下看了一眼,然后就拿脖子往銳利的刀鋒上撞。
好些人都下意識閉上了眼睛,不敢看接下來可能出現的血濺當場的畫面。皇后更是不忍地往側邊偏了偏腦袋,手也緊張地抓住站在旁邊的大宮女。
但是何九錫及時收回了刀,小內侍撲空倒在地上。
皇后抓著大宮女手臂的那只手攥得更緊了,這時,熙寧帝還突然詢問道:“皇后不忍見此場面?”
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皇后干笑了下,說道:“陛下恕罪,實在是太突然,臣妾沒有準備。”
掌管后宮的皇后,若說看不得血腥場面,那便太假了。
熙寧帝最厭惡的,就是虛假做做之人。
“關于這個賤奴,皇后有什么看法?”熙寧帝又問。
事先準備好的話,在口中滾了又滾,最后也沒有完整說出來,皇后嚴肅道:“臣妾不相信,二殿下會對陛下動手,定是這奴才自作主張。敢謀害陛下,抄滅九族都不為過。”
熙寧帝很感興趣道:“哦?朕看著,也不像是周瑾那不孝子派人動的手,這般要項上人頭的謀反大罪,若是他真想犯,不會找這么一個連刑都不受就供出他來的。那么,是誰要趁此機會,對桓王落井下石嗎?”
皇帝的聲音又沉又危險,讓人看不透的目光從皇后身上,轉到下方坐著的幾位皇子身上。
除了太子,其他幾人都有些瑟瑟發抖。
“說吧,你們幾個有沒有參與今天的事?”熙寧帝站起身,走到臺階邊緣,看著下面的幾個兒子。
首位的太子趕緊站起來,出席下跪道:“兒臣惶恐。”
三皇子等人緊跟著行動。
這一變動,讓現場的歌舞都在不覺中停了下來,位于大殿邊緣的一些小官,此時也才都后知后覺的發現,發生大事了。
“惶恐,都有人把砒霜下到朕的湯碗里了,你們會惶恐嗎?”突然提高的音量在殿內回蕩,一時間所有人都嚴肅了面容,離席跪下。
熙寧帝喊道:“大理寺卿莊定容,你來,今天務必給朕審清楚,這個奴才背后到底藏著個什么樣的牛鬼蛇神。”
皇后的面色一下子慘白,連一點眼神都不敢投向那個小內侍。
莊定容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審案斷案頗有一手,當下出列,在皇帝的允許下,走上高臺。
順著剛才這內侍自言為桓王報仇之前看的方位,看了一眼,隨即低頭向熙寧帝道:“陛下,此人剛才看了楚大人一眼,不知是否跟楚大人有關。”
熙寧帝呵一聲輕笑,道:“楚衛,你上來,接受莊大人詢問。”
“陛下,臣妾以為,衛兒對您的忠心,是天地可鑒的,”皇后突然插話,“這賤奴,肯定不是衛兒指使的呀。您讓當眾問詢,豈不是傷了祖孫之情嗎?”
楚衛走上臺階說道:“多謝皇后娘娘開脫,但是微臣沒有做過的事,不怕對峙。而且,這小內侍剛才的一眼,想必不只是莊大人注意到,此時不問清楚,微臣也不安心。”
說話間,楚衛已經走了上去。
他身材高大,肩寬腰細,背影如高山上青松翠柏,轉過身之后,俊美無疇的容顏更是讓下面的許多女子不敢直視。
莊定容的問詢開始了,“你口口聲聲說為桓王殿下報仇,為什么要看向楚大人?”
小內侍眼神飄忽,一時間支支吾吾的,想從皇后娘娘那兒得到幾分提示,但因著剛才皇后的那幾句話,又不敢。
最后只得說道:“奴婢只是隨意看了一眼,沒有什么意思。”
“你說要替桓王報仇,但桓王現在并未定罪,伱這般是故意陷害桓王了?”莊定容又問。
小內侍否認道:“不是的,奴婢為殿下不忿,才做錯了事。這一切,都跟殿下無關的。”
莊定容卻不理會小內侍的著急否認,再次問道:“下在這菜里的砒霜,你從哪里來的?”
小內侍喃喃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他是真的不知,在皇后娘娘的劇本里,他應該在看向睿明侯那一眼之后,就撞刀自殺的。
這樣自會引人懷疑,再加上宴前,睿明侯的確是和他有過交談,死去的人固然不能再說話,但卻能成為一個會不停增加說服力的證據。
更何況,睿明侯還在宴前去過御膳房。
那么,不管皇上對睿明侯有多信任,這都是一個能夠生長懷疑的肥沃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