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王葛坐在蒲草堆上,開始制作本場考試的第一件物品:唧筒。
也就是滅火水槍。
最簡易的唧筒跟注射器原理一樣,外部一個套管,內部一個拉動桿。將拉動桿綁上葦絮作為阻力,來回拉動,就能把水吸進套管內,再推動拉桿,將水噴出。
王葛很快就將簡易唧筒做好了,周圍都是水坑,她很愜意的玩了幾把。接下來就要仿照前世在故宮博物院看到的,青銅制“水銃式唧筒”,做一個竹制的消防水槍。跟剛才的簡單版原理是一樣的,都是利用大氣壓力差吸水。
這種銃式的,使用時要配合一個水缸,將唧筒立置在水缸中,通過抽拉,水從底部進入套管內腔,再壓下套筒,內腔中的水受壓力所迫,從頂端噴出,可滅九丈高度左右的火災(此時一丈約2.42米)。
可惜四周水坑的積水都太淺,沒法試驗。完成后,只能先擱一邊。
王葛從現在開始,要正兒八經制作第二件物品了:蓑襞衣。也稱“袯襫”,數百年后才稱其為蓑衣。
鄭考官雖然提醒她多制作機巧之物,但萬一是隨口說說、萬一是誆人呢?
大晉朝跟前世可不一樣,前世人民生活富足,生產技術先進,篾匠引以為傲的技能產品,全被各種流水線、廉價材料所替代,導致傳統手藝無用武之地,漸漸斷了傳承。
如今的大晉,生產技術掌握在朝廷、權貴手中,底層百姓急需生活用具和農具,就只能自己制作。
前世制作蓑衣的匠人比篾匠還要少!
王南行那時專門跑到沂蒙山區,跟一位上了年紀的樸實匠人學習的。她單獨制作第一件時,用掉整整半個月的時間,后來發到朋友圈,欣賞的、點贊的密密麻麻,卻沒有一個人想過購買,哪怕問價的都沒有。
材料充足,這件蓑衣她選擇蓑草搭配蘆葦桿制作。
蓑衣的第一步,從領口開始。王葛先在撐著油布棚子的兩根竹稈間拴根麻繩,然后一綹茅草、一綹茅草的在繩上打結。每續一綹草時,都要從麻繩底下續、向上翻。每打完一個結,都要壓均勻、收緊,使領口鎖扣的排列緊湊而整齊。
第二步,增綹,也就是蓑衣的主體。這一步的近千個鎖扣,必須達到橫成行、豎成列,手藝但凡生疏,至少得編個十天半月。
夏日的雨,淅淅瀝瀝,持續了兩天。
下午雨停,艷麗太陽跳出云層,將東邊天空耀出一輪彩虹。
咚!
“不如鼓”敲的可真趕趟,考官們是踩著雨停來巡查的。不出王葛所料,鄭考官把兩個唧筒都拿走了。
“滋水筒?”桓縣令覺得簡易版的那個,看上去跟打泥丸的“噼叭筒”差不多嘛,可他怎么就沒想到,還可以滋水?
桓縣令又看向那個長桿滋水筒,他命掾史按照王葛講述的使用方法,將此筒底端向下,豎放在水缸中。
然后,掾史把住筒身,桓縣令親自抽拉上端的套筒。
哧!
揚程至少八丈遠!
二人懵逼!
桓真的聲音在后響起:“族叔,此為何物?”
桓縣令見從侄抱著一堆簡冊,先問:“都寫明了?”
“是。”
“此為滋水筒。”
“我以為是滅火用的。”
桓縣令跟掾史一對視,腦中思路立即拓寬到一個新境界!是啊,滋水滋的再高再遠有何用?打水仗嗎?可是用在滅火上,就非一般意義了!
“不錯,就是滅火用的。”桓縣令一笑。
掾史抱過簡冊,告辭。
桓縣令問道:“式之的傷恢復的怎樣了?”
“謝族叔手下留情,他也好利索了。”
“唔。就是又要預備跑了?”
“他不敢了。”
“呵!”
“侄兒也不敢了。”
“不敢最好!這回你等惹的禍,說嚴重些,觸犯的是國律!好在你等年幼,不然就不是二十棍能算了的。”
“可江城畜牲不如,本就該死!”
“天下該死的人多了!都和你似的,拿起屠刀隨意砍殺嗎?誰又知道你的心中有無惡魔?誰來評判你有無公權私用?”
桓真緊抿唇,不說話。
“我知你嫌我這個族叔多事,過幾天,你阿父的信應該能到了。到時你想賴在這,我還不留你呢!”
“王恬呢?我想見他一面。”
桓縣令不理他,拿起那個小滋水筒,抽水、滋水,抽水、滋水。
“族叔。”
桓縣令仍不說話。
“族叔,我錯了。”桓真老老實實揖禮。
桓縣令輕“嗯”聲。
“這滋水的小管子,我也想玩一下。”
“二選一。要滋水筒,還是見王恬?”
“要……滋水筒吧。”
清河莊,王恬被五大三粗的部曲扔進馬車,飛馳而離。
“停下!我要見我桓阿兄!讓我見桓阿兄一面我再跟你們走!”王恬大喊大叫,都喊破音了。從阿父派來的最兇悍的部曲來看,他回到山陰縣(會稽郡的治所在山陰縣)肯定要遭大殃!
唉,如果他知道桓真為了個滋水筒就放棄跟自己相見,心里得是啥滋味。
五月十七。踱衣縣的匠童比試進行到最后一場。此次有一百六十五個匠員參加,留取一百人,作為今年踱衣縣的匠童。
王葛的材料就剩下蒲草是全的了。
那就制作一張蒲草席子吧。鑒于鄭考官喜好機巧之物,她先用剩余的竹子邊角料,制作了一些火折子外管。
前世,火折子是在南北朝--北齊后期才出現的,利用的是物理學的復燃原理。懂得這個原理后,無論里面的火絨,或缺氧的外管,制作起來就較簡單了。
不過當下的晉朝已經改變了歷史軌跡,南瓜都提前出現了,火折子會不會也提前出現?
鄭考官過來了,觀察王葛的編席手法,暗暗贊嘆:此考生的草編基本功,確實也拔尖!
可惜啊,新任縣令偏愛機巧之物,非得逼著他這個主考官睜眼說瞎話:“此場制物……只有一張蒲草席么?”
王葛一副緊張模樣回道:“材料不夠了,只夠制一張席。”
鄭考官反而如釋重負:縣令大人,這可不是我沒嚇唬人家,是材料不夠了。
“嗯。那就好好制席。”
“是。”
鄭考官為彌補前兩場嚇唬過她,好心的告誡:“地上不要太亂,廢棄的材料要收拾到一起。”
王葛把火折子外管一一揀起,難為情的說道:“我家里窮,就用邊角料做些火折子管。”
“無妨無妨,凡能制出的物件,考試結束后都允許你等……等……等等!什么火折子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