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夏回去的時候,王氏正站在院門口張望著。
父親林義在劈柴,弟弟小石頭和妹妹小當歸乖巧地坐在屋門口。
見到她回來,所有人都明顯地松口氣。
王氏開始張羅擺晚飯。
林半夏只砍了半捆柴,放在一邊,找個木盆,將鹵石泡在水里。
“這啥啊?”王氏小聲問道。
“鹵石。”說著回頭看著弟弟妹妹,“這東西是苦的,小孩子不能碰。”
小石頭已經六歲了,懂事地拉著妹妹的手:“我看著妹妹,不讓妹妹喝。”
林半夏笑了,“乖,明個姐姐給你們做好吃的。”
說著又拿個大點的木盆進了柴房,倒了半盆的大豆出來,打水泡上攪拌,好讓大豆都能均勻地吸飽了水分。
“泡這么多啊。”王氏嘆口氣,她這女兒不是傻了吧。
“不多,娘,等我明早做個好東西吃。”
王氏臉上明顯懷疑,但沒說什么。
桌上的飯都擺好了,每人一碗紅紅的高粱米飯。
中間是一盤蘿卜咸菜,一盆新鮮的、才從后院菜園子里摘的大蔥、小白菜,還有一碗農家醬。
蘿卜很艮,嚼著咯吱咯吱的,大蔥又甜又辣,小白菜水靈靈的,農家醬的味道也很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高粱米飯很粗糙。
要咀嚼幾十下,咽下去的時候還刮嗓子。
兩口之后,林半夏就食不下咽了。
筷子忽然在碗底碰到了什么,撥開上面的高粱米飯,露出一個雪白的雞蛋。
林半夏看向其他人的碗。
只有她有。
她心里一暖,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流淌進她的血脈。
這是身體里的殘念正在與她的情感融合。
她撿出雞蛋,分成均勻的兩份,放在弟弟妹妹碗里。
兩個小的沒有敢吃,眼巴巴地看著爹爹和娘。
王氏嘆口氣,“吃吧,姐姐給你們的。”
明明高粱米吃得飛快,半個雞蛋卻舍不得地小口小口地吃著。
林半夏看著都心酸。
這個家太窮了!
這晚林半夏睡得很不踏實。
土炕上鋪的茅草壓實在了,太硬了。
夢里前世今生混在了一起,她睡一會就醒一會,天邊才有點發白的時候,干脆就起來了。
院子里的空氣清冷冷的,整個村子都還在睡夢中。
林半夏清洗了兩遍大豆,端著去了村里公用的磨坊。
研究了一會就明白了。
推著沉重的磨盤轉圈走著,聽著泡軟的豆子被磨碎的聲音,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可怎么安,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天大亮之后,林半夏端著滿滿一盆豆渣和豆漿回去。
先過濾了些豆漿在鍋里,灶下剛點火,王氏就推門出來。
王氏這一夜也沒有睡好,眼圈有些發黑,過來看看敞開的鍋蓋,又看看還剩了多半盆的豆渣,搖搖頭。
林半夏笑瞇瞇的也不解釋,眼看著豆汁泛起水花,再熬煮了片刻,端起來倒在備好的盆中。
鹵石已經泡出鹵水了,從上邊取了一木匙,倒在滾熱的豆漿中,攪拌均勻,蓋上蓋子。
“這是干啥?”王氏正打算貼豆渣餅子,看著林半夏這番操作,有點不明白。
“一會就知道了。”見王氏要掀開蓋子看,林半夏忙攔住了。
林義也出來了,瞄了眼院子里的兩人,拎著水桶出去。
“娘,幫我把豆漿都擠出來。”林半夏招呼著。
多半盆的豆渣,兩個人一起處理就快了。
王氏干活麻利,林半夏這個身體也是常干活的,兩個人很快就將豆汁都過濾擠壓出來。
王氏從菜園子揪了把小白菜大蔥,回來清水洗洗,切碎了和豆渣攪拌了,加了一點點鹽,一團團壓下,貼在鍋內。
時間差不多了,林半夏掀開木盆上的蓋子。
熱氣升騰又散開,露出木盆內白嫩嫩的豆腐腦,上邊浮著薄薄的一層清水。
“這是啥子?”王氏驚訝地用手指點點,“怪軟乎的。”
林半夏盛了一點點嘗嘗,滿口都是豆子的香味,成了!
她這才笑起來:“娘,這是豆腐腦,上面淋上湯汁就能吃了。”
“是嗎?”王氏也嘗了一口,“到沒怪味。”
林義也拎著滿滿的兩桶水回來,倒在缸里,湊過來看看,沒有言語。
弟弟妹妹也起來了,豆渣菜餅也熟了。
“姐,這是啥?”小石頭好奇地看著碗里白花花顫巍巍的東西,上邊淋了深色的醬汁,怪好看的。
“豆腐腦。”林半夏用了前世的名字,“小心燙嘴。”
林義盛了一勺,吹吹,送到口中,品品,常年皺著著眉頭,這一刻松散了。
林半夏也盛了一勺送到口中,豆香、醬香、蔥香剎那彌漫口腔。
雖然沒有淀粉調汁,視覺上差了一點,但味道足夠。
林半夏的眉眼小小彎了下。
小石頭和小當歸開始還小口吃著,嘗了一口后,就開始大口大口起來。
“這玩意還真怪好吃的。”王氏說著,又給林義添了一碗。
一家人熱熱乎乎的,每人都喝了兩大碗豆腐腦。
“姐,我中午還要吃豆腐腦。”
小當歸肚子喝的圓溜溜的,明明都喝不下了,還要往口里吃。
“中午換個樣。”林半夏將小當歸嘴角的豆汁擦掉。
小當歸還是個小美人呢。
林半夏才想起來,她還沒看到這個身體的相貌。
缸里的水映照的只是個輪廓,眉眼不甚清晰,依稀帶著前世自己的影子。
還是自己……吧。
林半夏很快就將這個念頭拋開。
吃過飯,林義又開始劈柴。
王氏有點神思不定地在院子里轉圈,不時偷偷看林半夏一樣。
林半夏只當沒有看到,找了幾塊板子。
壓豆腐的板子沒有太大的技術含量,釘在一起就可以了。
林半夏笨手笨腳地弄了一會,就被林義拿過去了。
問了要做什么,三五分鐘時間,一個木框就做好了。
剩下的豆汁繼續在鍋里熬煮開,倒在大木盆中,這次一家人都盯著林半夏的動作,見到她將一大勺清澈的鹵水都澆進去,攪拌開蓋上蓋子。
王氏忍不住了,終于問道:“半夏,你是怎么鼓搗出來的……”
林半夏的心里一激靈。
“你從那天……”
林半夏的心一沉,不是被發現殼子還在,芯不是了吧?
“……從山里回來就不對勁了。”
林半夏驚訝地抬起頭來,山里?一個念頭極快地出現在腦海里。
“娘,你知道了?”她試探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