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清閑的下午,村子里還沒有幾個人,林半夏先活動了手腳,然后酣暢淋漓地打了一套拳。
院子里騰起輕灰,林半夏一個飛躍,人在半空中回旋一腳之后落下。
擦了汗,又給自己沏了一碗茶,品著飯碗里的茶水,林半夏有些失笑。
她發現一遇到與那位王爺殿下有關的東西,她就覺得好笑。
若是王爺殿下看到她用這般陶瓷大碗沖他這名貴的茶葉,該會目瞪口呆了吧。
一想到王爺帥氣面容會露出的神情,就更好笑了。
得燒炭了。
豆腐鎮了一天一夜,水分又流逝了些,正好可以切成丁,裹了雞蛋炒,只放點鹽和蔥花提香。
蘿卜切成絲后擰干了水分,加上豆腐和一點白面,一枚雞蛋,切上蔥花,做成一個個巴掌大的小薄餅,在鍋底化了薄薄的一層葷油,貼上豆腐蘿卜餅,就又是一道菜。
省事還好吃。
又做了爹娘都喜歡的丸子湯,燜煮的是小米大米兩摻的飯。
“又有好吃的嘍!”外邊傳來黃牛走路的鈴鐺聲,小石頭和小當歸飛奔地跑進來。
小院剎那就擁擠熱鬧起來。
“爹、娘,今個我跟張嬸子說了,這幾天多做點豆腐在村里賣,我打算一斤豆腐換一斤豆子。”林半夏給一家人都盛了飯,自己也捧著飯碗坐下道。
王氏夾菜的手停了下:“一斤豆腐換一斤豆子,是不是貴了點?”
林半夏道:“娘,不能這么算的。牛要吃草吃豆子的,點豆腐是要秘方的,熬豆漿也需要柴火,爹和娘也需要工錢,扣除這些,剩下的才是賺的呢。”
“俺和你爹還要工錢?俺和你爹不要工錢的。”
林半夏笑起來:“不是說我給你們工錢,娘,如果咱家雇人的話,是不是要給工錢的?所以娘和爹也不能白白地做工的。”
王氏點點頭:“是這個理,他爹,你覺得怎么樣?”
林義又是一個字:“成。”
“那,要是你爺爺奶奶來,那豆腐……”王氏心里有些打怵。
“一樣的啊,這樣爺爺奶奶也能吃到豆腐了不是?娘,你嘗嘗這個小餅,好吃著呢。”
王氏心里還是覺得不太好,她接過餅小聲道:“村里會不會認為我們不孝啊。”
林半夏搖搖頭:“娘,爺爺奶奶若是改了,該孝敬的我們再孝敬好不好?”
“這個啊……”王氏轉頭看看林義,這兩天她吃著好吃的,心里就不怎么踏實,“要不,咱們把鍋還回去吧,公婆他們也不容易。”
林半夏為王氏的善良感動了。
她以為王氏會趁此機會與公婆斷絕來往,畢竟曾經被那么欺負過。
她還是不了解古人,不了解扎根在他們骨子里的觀念。
晚飯后林義和王氏一起抱著鍋出了門,不多時回來,臉上看不出喜色也沒有以前受氣的模樣。
林半夏便也不問,拉著林義要做個新的東西。
王氏把牛牽到柴房里,添上豆子,又去后院喂了雞,回來時候就看到林義劈了幾根筷子細的木頭,兩頭都做了榫卯,正和半夏一起打磨。
等到她安頓了小石頭和小當歸睡下之后,就見到這幾根木頭已經安裝到了一起,半夏正放在水桶里搖了一圈,水桶里的水就飛快地旋轉起來。
這又是啥呢?
第二天的晚上,螺旋壓榨就做出來了。
尋常木桶大小,上邊有進料口,下邊有出汁處,前端是分離榨汁的出口。
搖臂也是用了榫卯技術嵌入的,搖起來很是順滑。
秸稈清洗過了,切成了段,又扯成了條,從上邊的進料口丟進去,張木匠親自搖動手柄,眼看著螺旋將秸稈條吞進去,發出擠壓聲音。
只搖動不多下,褐色的汁水就從下方的孔洞中滴了幾滴出來,碾碎的秸稈從前方被擠出來。
秸稈碎料,入手還有些濕度。
擠壓出來的汁液,帶著淡淡的甜。
不論是張木匠還是林父王氏,都沒想到這個東西是要這么用的。
更沒有想到高粱秸稈里會藏著這么多的糖。
遠在王府里的夏長衍,星夜得到匯報的時候,心中大震。
北方種了多少高粱他是知道的,高粱秸稈中能擠壓出來糖汁,卻是頭一次聽到。
高粱秸稈若是替代了甘蔗提煉出糖,并且掌控在自己手里,豈不是一條巨大的攬財手段!
什么人能教會林半夏這些東西?
她的腦子里究竟還有些什么?
所以,林半夏才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做她的側妃?
“吩咐下去,看住那個木匠和林義一家……暗中看住。”
“是。”
第二日天亮不久,夏長衍就帶著李衛和幾個護衛,輕車簡從,直奔牽牛村。
遠遠的就見到大片田地里火紅的高粱,每一片田地里都有人在彎腰收割。
“主子,那條牛就是主子送給林家的。”
整片田地邊緣只有這么一頭牛,兩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正牽著牛吃草。
聽到馬匹聲,田里的人直起腰望過來。
夏長衍眼里只有廣袤的高粱,打馬遠去。
林半夏才收拾了院子,正要準備再壓榨些高粱糖漿來,驚聽到馬蹄聲響起,抬頭時,一匹高頭大馬停在院子前,馬匹上端坐的竟然是那位王爺殿下。
四目相對,林半夏愕然之極。
她從小凳子上站起來,驚訝地道:“殿下,你怎么來了?”
夏長衍跳下馬,將韁繩甩給身后的李衛,視線越過林半夏,先看到的就是泥土墻壁,茅草屋頂。
心中瞬間忿忿起來:她寧愿住在這么破的地方,也不愿住在他的王府里。
收回視線,再看著林半夏換回的麻布粗衣,更覺得刺眼。
“本王上山打獵,路過這里,就想起來看看林姑娘的住處。”
夏長衍走進院子,颯爽的身姿,尊貴的服飾,給這個簡陋的小院平添了份光彩。
蓬蓽生輝。
林半喜立刻體會到這個詞的含義。
“鄉下簡陋。”林半夏將自己做過的凳子重新擺個位置,“殿下口渴嗎,是喝茶還是喝糖水?”
“糖水?”夏長衍視線落在院子邊上那個醒目的東西上。
“昨晚上才做出來的,靜了一夜,味道還好,可以喝的。”林半夏從木桶里舀了一勺糖液,加了溫水,攪拌了,“鄉下粗瓷大碗,殿下不嫌棄就嘗嘗。”
夏長衍的吃穿用度無不精美,還是頭一次遇到這般陶瓷大碗喝水。
他審視片刻問道:“你喝茶也是用這樣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