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冰硯早非當日吳下阿蒙,如今對茶文化還是沒多么深入的了解,到底知道,不該一口干了再去拎著人家茶壺使勁倒。
她正學著趙制片捧著茶杯聞香,就又有人來了。
來人是導演牟三揚。
牟三揚是個頗為干癟的小老頭,大概臉上的膠原蛋白全都轉化成了腦子里的才華。
他進了亭子,說了聲“早!”,見嚴謹和倪冰硯都站起來問好,直接穿過他們,就在亭子最里頭坐下了。
接下來他端了杯茶,直接進入沉思模式,別說聊天,連個寒暄都沒有。
有才華的人總是特別的,他一向這樣,全世界都知道。
不過在他年輕的時候,人們把他當怪咖,不愿搭理他不說,背著他還要講他壞話,等他成名了,大家就把這當個性了。
嚴謹樂得沒人找他搭話,一邊看著趙福霖來來回回的折騰他那一堆茶具,一邊身心舒暢的擼貓。
倪冰硯不是不識時務的人,見他們都沒有閑聊的心思,干脆小口喝起茶來。
還別說,這茶泡得真香!
之所以那么珍貴,到底還是與旁的茶有區別。
旺財趴在她腳邊,腦袋搭在她腳背上,正悠閑打盹兒,突然抬起頭來。
倪冰硯跟著抬起頭,就見亭子外頭不知何時進來個穿著寬大黑棉襖、戴著大大雷鋒帽的黑長直女孩。
之所以叫她女孩,是因為她長著一張極其顯嫩的娃娃臉,又保養得水嫩嫩的,實在判斷不出她的歲數。
“嗨,大家好,我是巫施楠。”
“你好!巫編劇!”
倪冰硯好不容易等來一個女孩子,立刻跟她打招呼,結果巫施楠鉆進亭子,紅著臉往她身邊一坐,就不動了。
濃重的社恐氣息從身邊傳來,倪冰硯都快驚呆了!
剛那聲招呼挺像那么回事啊?難不成是憋了很久的大招?
大招威力不一定大,但冷卻期一定很長。
這么內向的編劇,工作中怎么和同事們正常交流啊?
正當她尋思要不要找個話題再努力一下,就見巫施楠從寬大的袖子里,摸出來一只刺猬。
是的,她的寵物,是一只可愛的小刺猬。
小刺猬蹲她掌心里,比她巴掌也大不了多少。
縮頭縮腦的,小眼睛就跟黑豆兒似的,怯生生的。
都說寵隨主人,這小家伙多半也有點社恐。
倪冰硯眼睜睜的看著巫施楠魔法似的又摸了幾顆堅果出來,溫柔的遞給那小刺猬,然后就專注的看著小刺猬進食,誰都不理。
家人們!這感覺誰懂?
連著來了兩個這種人,嚴謹還是個把聊天當任務的,倪冰硯也不好太上趕著。
再看趙福霖,想著這個主人家好歹得出面搞一下氣氛,結果他這會兒正捧著茶杯滿臉陶醉,沉浸在茶香中不說話。
倪冰硯都要抓狂了!
拜托!
知道你為了招待今天的客人,又上了極品好茶!
可客人還沒來齊,你就迫不及待的喝上了?
喝上了也就罷了!能不能招待一下客人啊?
她也是客人好吧?為啥要替主人家操這種心?
人家趙制片都不尷尬,她尷尬個屁!
和這么四位大神在一起,倪冰硯感覺集體有時候也會有點難以融入。
正待得有點難受,有電話進來。
倪冰硯如釋重負。
因為帶著狗,又坐在里面不好出來,她抱歉一聲,就把電話接了起來。
打電話來的是宋福靈,說起來和趙制片名字還挺相似。
“冰寶,之前在倫敦公園釣起來那條項鏈,已經修復好了,剛我們開了個會,明天第一集就要開播了,我們可以把微博尋物之類的發起來了。”
之前還以為是那個死者的項鏈,后來經過確認,并不是。
辦完相關手續之后,倫敦警方就把項鏈還了回來。
宋福靈按照計劃拿去做了修復,然后才通知倪冰硯,讓她配合宣傳節目。
這是早就商量好的事,她也不推辭。
“官微和外網都是魏姐在運營,我這邊只有個微博小號,你們聯系魏姐了嗎?照片和文桉發我一份,我等下也上小號發一下。”
說是小號,粉絲量甚至比官微還多,發一下也沒啥。
釣魚釣到這么漂亮的項鏈,要不是攝像機全程開著,誰敢信?
宋福靈沒多會兒就把照片發了過來。
倪冰硯正拿著手機在看,藝術顧問余丹青就來了。
余丹青是個藝術家,最早是個畫家,后來隨著年歲增長,擅長的東西越來越多,光用畫家就無法界定她了。
她長得又瘦又高,穿著一套厚厚的宋制漢服也不顯胖。
姜黃色馬面裙、橘紅色上衣,外面套著件帶毛邊的孔雀藍厚褙子。
如此也就罷了。
她盤著精細的頭發,卻只隨意的插了根珍珠簪子。
今天沒有下雪,陽光也不算刺眼,卻又戴了副大大的墨鏡。
一路走來,仿佛不是踩的小皮鞋,而是風火輪,活生生的走出了宋朝街熘子的味道,渾身都透著“姐就是這么拽,美女的事你少管”。
不等人招呼,她就進了亭子。
大概因為不曾為數理化熬夜奮戰過,她眼神兒特別好,正好倪冰硯拿手機的角度也合適,她一進來,就看到了那條項鏈。
“誒?”
倪冰硯抬頭,就見一古裝仕女慢慢的摘下墨鏡,倆眼死盯著她的手機。
細長的眉,粉黛的臉,薄唇鳳眼,讓人一眼就想起王熙鳳。
時尚的墨鏡在她臉上,帶著極強的視覺沖擊,明明很違和,卻又很和諧。
這種不講道理的美,對倪冰硯來講,也是很炸裂的,難免多看了兩眼。
片刻后回過神,就見她已經盯著自己的手機看了很久。
“你好?”
猜到她多半是余丹青,倪冰硯心里還是有點不舒服。
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湊過來盯著她手機一直看,給人第一印象就不好。
“啊!哦!不好意思,冒昧問下,你剛看的那個照片,哪里看到的啊?”
放過自己就是放過他人,不做情緒的奴隸,寬容的過好每一天就挺好。
人家正兒八經的找了個話題跟她聊,還為剛才的舉動道了歉,也沒必要揪著不放。
倪冰硯就把自己在倫敦釣魚,從一個公園里,把這條項鏈釣起來的事情說了。
聽她說完,余丹青就激動得把右手里的墨鏡,拍到了左手心。
“哎喲!這下子,也對上了!”
“什么對上了?難不成你見過這項鏈?”
余丹青一屁股坐到她另一邊,夾在她和嚴謹中間,也不管其他人反應,就喜滋滋道:
“等下,我給你看看我祖母年輕時候的照片,你就知道了!”
說著,竟登錄網盤,找出來一張黑白照片。
年輕的男人女人依偎著,站在花木扶疏的院子里,笑得格外燦爛。
在她脖子上,正好戴著那條項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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