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女官第七十六章女官→:刮了幾天的大風今日總算是停了,太液池上升起的寒煙到了中午還沒散去。
沈時晴沿著石階一路往上,身后除了一雞和三貓還有兩個新提拔到朝華苑的女官。
這兩位女官年紀都在四十歲上下,一個姓岳叫岳素娘,一個姓高叫高婉心,三貓跟在一雞后頭,不時看向兩位女官,卻見兩人明明身高長相都不同,卻是一樣的低眉順目,行動間邁出的步子也仿佛是用尺子比著練出來的。
沈時晴回頭,正好看見他齜牙咧嘴,便停下了腳步:
“三貓,你看什么呢?”
“嘿嘿嘿,回皇爺的話,奴婢看見兩位姑姑,就想起了從前教奴婢規矩的邢姑姑,邢姑姑前幾年離宮的時候奴婢還去送過呢,邢姑姑當年走路的時候也是這般步態。”
三貓笑嘻嘻的學了幾位女官走路的樣子。
一雞侍立一旁,見陛下沒說話,連忙說:“邢姑姑是從前的尚儀局司贊司典贊女官,三貓剛進的時候才四五歲,按照宮里的規矩這個年紀的小太監都是請女官代為照看,也難怪三貓一直記掛著。”
三貓生得面圓臉嫩,天生一派喜氣,身形算不上富態也比一雞和四鼠壯實許多,他挺著肩膀學著女官們走路的樣子著實逗趣,后面跟著的小太監和小宮女都差點沒忍住。
兩位臉上一直凝著的女官眉目間也隱隱能看出些笑意。
在直身龍袍外穿著一件大氅的陛下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突然說:
“三貓,那你可知道你那邢姑姑現在在何處?”
三貓呆了呆,歪著頭說道:“邢姑姑是明州人,自然是回了明州讓當地官府供養終老,聽說也有那等富貴人家想請她去教家里的小姐,奴婢不愿意姑姑去看旁人的臉色,就寫信勸了他,小時候是姑姑照顧了奴婢,奴婢如今也能照顧了姑姑。”
被官府供養、被富貴人家請去教導家里小姐,這也是宮中女官們的出路了。
沈時晴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轉身繼續往瓊華殿走去。
反倒是三貓一頭霧水,看著一雞又跟在了皇爺身后,直接用貓爪子撩了下一雞的袍子。
一雞不曾理他,三貓扁了扁嘴。
到了皇后在西苑下榻的瓊華殿,三貓站在殿門外,突然聽見身旁有沉沉的女聲傳來:
“下官等人從前在宮中也深受邢月如邢姑姑教導,姑姑偶爾來信都會提及樊掌印的供養之義,我們都記在心里,多謝樊掌印。”
三貓轉過頭,見兩個女官竟然齊齊對自己行禮,著實嚇了一跳。
“兩位姑姑別、別這么多禮數。”
一向在皇爺面前沒皮沒臉的三貓太監此刻卻像是個被嚇到了的胖貓崽子,兩只爪子都炸了起來。
一雞從殿內出來見了這一幕,心中暗暗搖頭,這兩個女官也是機敏之人,知道三貓身上差事少但是跟皇爺親,又從來不是計較功勞的,剛來抓著機會就與三貓套了近乎。
“皇爺要找《資治通鑒》的第八十九卷,全套書都在朝華殿的暖閣里,煩請高姑姑去取了來。”
高婉心行了一禮就去了,三貓探頭說:“貓老大,怎么皇爺還跟娘娘看起書來了?”
一雞沒說話,抬翅膀敲了下貓腦門兒。
瓊花殿里地龍燒得挺熱,林妙貞單穿著一件團花鞠衣,素著頭,只耳朵上戴了一對珍珠葫蘆,坐在榻上,面前不光擺著書,還擺著紙筆。
“這些史書上的故事可真是比什么《女則》《女誡》有意思多了,你要是早跟我說了這些書這么有意思,我早就讓宮女們也讀書了,長夜無聊,互相講故事也比她們默不作聲地繡花有意思。”
沈時晴斜坐在榻上另一側,手里拿著一本《舊唐書》在看,耳朵里都是林妙貞讀了幾天史書后的各種感慨,聽林妙貞說讀書有趣,她笑著說:
“讀書一事,能讓人上通三皇廣知萬里,我一直覺得這世上沒有不愛讀書之人,只看是讀的什么書罷了,早知道姐姐你這么喜歡史書,我就讓人天天給你講這書上的故事。”
林妙貞笑吟吟地說:“我看書可不止是為了熱鬧,有些道理我從前以為只有自己知道,還自以為很是了不起,看了書才知道許多道理早就在書上了。”
說著說著,她打開一冊書給“趙肅睿”看:“你看這平陽公主竟然也能統領數萬人與唐高祖在渭水會盟,要不是讀了這書我還以為女子統兵的故事都是杜撰呢,當年我看了花木蘭、穆桂英的話本子,結果肅乾告訴我那都是假的,還真是讓我十足傷心了段日子。”
“天下能統兵的女子也不止平陽公主,一會兒《資治通鑒》拿來了,里面還有荀灌救父的故事,房玄齡編纂的《晉書》里也有記載。《后漢書》中的呂母,更是一名胸有大義之人。只不過世人記平陽公主、荀灌為人之女,呂母為人之母,其言其行不像男子那般昭然,細究下來這般故事也不少,穆桂英的故事固然是假的,那佘老太君的原身折氏也是出身將門,是能騎馬能帶兵的。草原上也有過能監國理政的公主,其功績不下于她的父輩和兄長,姐姐你看看她們的故事倒是比只看什么《女則》有趣多了。”
林妙貞眨眨眼,已經聽得入了神兒:“天下之大,原來女人也能有這么許多的活法兒?”
沈時晴面上帶著笑,眼睛看向林妙貞身側站著的幾位面生的女官。
她上次同林妙貞談起讓選派宮女進內書房的事,林妙貞起先并不愿意,其中也有林妙貞并不認為讀書對于女子很重要的緣故,是她先給了吳掌膳之母誥命,讓林妙貞知道了女官們也能有些奔頭,才讓她改了主意。
沒想到短短幾日,就有人能勾著林妙貞看起了史書。
讓皇后對史書感興趣并不算什么,妙就妙在了這事是在女官們能為自家母親爭誥命之后,顯然,這里面有人和她一樣想讓皇后對讀書感興趣,進而推著宮中的宮女們都能有了讀書的機會。
“姐姐,你身邊的這幾個女官倒是面生。”
“這是我跟徐宮令討要的,我既然要讓宮女們也進內書房,當然得在身邊多些女官才好,你不是也在身邊加了女官么?”
林妙貞從榻上直起身,一張明艷的臉龐笑的如同春花:
“這位年輕些的張女官可厲害著呢,她要是個男子我覺得你的那些翰林都能被比下去,這些天也是她給我講的史書,講得可有意思了。”
隨著皇后娘娘的話,一位穿著官服戴著官帽的女官連忙跪下行禮。
沈時晴打量了幾眼發現她的年紀確實不大,大雍朝的女官最少也得三十五歲入宮,她看起來只有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面色也不像其他女官那么白凈,臉上和手上都有些許的黃褐色。
“張女官起來說話吧,你能讓皇后娘娘喜歡上看書,朕該賞你才對。”
張息娘站起身,垂著頭道:“微臣身為司籍司女史,掌執本司文書,為娘娘選書觀讀本就是分內之事,萬不敢得陛下賞賜。”
說話的時候,她的拇指緊緊地摳著食指的指肚,幾乎要掐出血來。
“張女官確實年輕,應該和之前的吳掌膳一樣都是從宮女晉升的女官吧?身為自幼入宮的宮女竟然能當上司籍司的女史,著實難得。”
張息娘連忙又跪下行了個大禮:
“陛下謬贊,微臣乃是寡婦入宮,只是面上看著年輕罷了。”
只說是寡婦入宮卻沒說自己的真實年紀,可見其中也是有什么隱情。
沈時晴垂下眼眸,突然笑了:
“姐姐,我之前還在想等宮女們進了內書房讀書應該由誰來教,現在倒是有了主意。”
聽“趙肅睿”這么說,林妙貞歡喜地拍了下桌子:“對呀,既然宮女都能讀書了,自然也應該有女夫子,張女官,你就去內書房做女夫子可好?也不光是你,我覺得兩位舅母也都是肚子里有東西的,讓她們整天在家里閑著跟那些男人生氣倒不如也進宮來當女官,還有我那日出……見的沈娘子,她的字也寫得很不錯……陛下……”
林妙貞的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昭德帝”。
“既然女子能帶兵打仗、能監國理政,那自然也是能考試的了。不如就像是考翰林那樣找一些有才華的女子來考一考,能考中了就進內書房當夫子,怎么樣?”
沈時晴卻沒立時就應了她。
從前只知道喝酒和守著長春宮苦捱著日子的皇后現在生龍活虎,直接挽了袖子讓張女官來磨墨。
“這個法子也得寫進那個讓宮女讀書的折子里,陛下,要是她們考中了我直接給她們俸祿如何?不光要給俸祿,我還得學著你的樣子給她們前程,給她們誥命?還是品級?”
“恩蔭。”
沉默了許久的皇帝突然開口了。
“給她們恩蔭,要是她們能在內書房里任教,她們的女兒也可以讀書,就像國子監之于朝臣,不止內書房,朕還打算在宮外建女學,那些從宮里退下去的女官們就可以出任山長,到時,她們可以教天下女子讀書。”
墨條險些從張息娘的手中滑脫,她仍是低垂著眉目,手卻越發抖了起來。
仿佛此刻她不是在瓊華殿里,而是在一個從來不敢做的夢里。
“不過,這些事要徐徐圖之,姐姐,你就先寫上以考試之法遴選內書房女夫子之事吧。”
“好。”林妙貞點了點頭,抬手寫下了后世人稱“大雍乾坤第一折”的奏折。
翌日,早朝之上,滿朝文武被炸了個暈頭轉向。
都察院另設審議司。
起復從前因修繕宮室不利而獲罪的工部主事宋琦等一干人等,入都察院審議司專司清理太仆寺賬目一事。
起復從前因養馬不利與兵部爭執的南太仆寺丞秦同希等一干人等,入都察院審議司專司清理太仆寺賬目一事。
起復從前反對朝廷北伐西征的戶部侍郎楚濟源,出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兼領戶部左侍郎,主持清理太仆寺賬目一事。
與這些消息比,皇后上書請奏陛下讓宮女入內書房讀書和遴選女學官入內書房實在是一件小事,在滿朝文武的眼里,這不過是陛下不滿意朝中遲遲選不出清繳太仆寺的人選所以故意用女人來折辱朝廷官員們的臉面罷了。
坐在龍椅上看著為楚濟源爭論不休的眾人,沈時晴看著遠處的晨光,唇角輕輕勾了笑意。
同一日,在燕京城里玩了兩天,買了無數的東西,終于舍得回莊子的趙肅睿看著眼前奔馳的駿馬,臉色卻不太好看。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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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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