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厲子安之后，沈老太太頗為氣悶道：“來人啊，屋里怎么這么悶，再端個冰盆進來。”
姜嬤嬤看出沈老太太心情不好，一邊示意春蘭去取冰盆，一邊拿著扇子上前輕輕給沈老太太扇著風道：“老太太，老奴斗膽說句越矩的話，您發沒發現，自從來了武昌府，老爺做什么事都頗為順利？
“不但平姨娘為老爺生了兒子，仕途上也是一帆風順，甚至如今都能跟在韓大人身邊做事了。
“老奴聽人說，韓大人對咱們老爺贊許有加，你想想看，這不都是老爺今后的人脈和資本么！
“老爺那天回來不是還說，多虧了世子爺為他引薦，這才認識了韓大人。
“所以老奴覺得，老爺既然已經在武昌府任職了，倒也沒有必要跟瑞親王府分得那樣清楚，至少到目前為止，都是對咱家有好處的不是么？
“退一萬步說，就算這些都不看，您不是還想將大老爺接過來看病嗎？
“潼娘子如今可實打實的是瑞親王府的人了，咱們也不能把關系弄得太僵了不是？”
春蘭終于把冰盆取了過來，也站在一旁幫忙打著扇子，屋里終于不像剛才那樣熱的人發悶了。
聽了姜嬤嬤的話，再加上涼快了一些，沈老太太終于冷靜下來道：“你這話說的倒也有理，老二的確是從來到武昌府之后就順當起來。
“不過要把老大接過來這件事，我還沒想好，你們都別走漏風聲。”
沈老太太一共有三個兒子，她最疼的一直都是老大。
只不過如今沈仲磊發展的最好，為了平衡關系，沈老太太也不得不多加考慮。
姜嬤嬤聞言道：“老太太，二老爺是什么樣的人，家里上下誰不清楚？
“若說是別人，老奴可不敢拍這個胸脯保證。
“可是二老爺既孝順又顧家，但凡你說一句要把大老爺接過來，他都絕對不會有二話的。”
“我知道老二不會有什么意見，我只是怕老大他……”沈老太太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擺擺手道，“行了，你們先都下去吧，容我再想想。”
春蘭跟著姜嬤嬤退了出來，奇怪地問：“娘，老太太這是怎么了，平時她最疼大老爺。
“以前但凡聽說哪有好的大夫，不遠萬里、不惜重金都要請來給大老爺看病。
“如今這神醫就擺在眼前兒，她怎么反倒猶豫起來？”
姜嬤嬤似乎知道沈老太太在顧慮什么，卻不想告訴女兒，只搪塞道：“如今這是熱的時候，大老爺身體不好，如何經得起那么遠的舟車勞頓。
“老家又那么遠，潼娘子也是決計不可能去出診的，老太太自然要考慮周全才好決斷。”
“這倒也是，只是不知道大老爺最近身體不好究竟到什么程度。
“老太太如今在這邊，看不見摸不著的，心里卻一直惦記著，接連幾天都睡不好覺。
“再這么拖下去不做決斷，我看老太太的身體也要撐不住的。”
“行了，我心里有數，我回頭再勸勸老太太，這件事你就不要摻合了，你只要照顧好老太太就行，今天晚上給老太太點一支安神香試試。”
春蘭應了一聲，下去準備了。
姜嬤嬤猶豫片刻，又轉身回了房中。
沈老太太似乎料定她會回來，直接道：“昨晚上沒睡好，你過來給我按一按吧。”
屋里其他人聽了這話，知道是沈老太太有話私下里要跟姜嬤嬤說，立刻識趣地魚貫而出，給主仆二人留出單獨的空間。
姜嬤嬤上前拆解掉沈老太太頭上的發飾，先用梳子將頭發細細梳通，然后手法嫻熟地幫她按摩起來。
兩個人一直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之后，沈老太太突然問：“你真的覺得，能把老大接過來嗎？”
姜嬤嬤道：“老奴知道您的顧慮，但當年的事已經過去那么久了，大老爺這些年與大夫人也相處的極好，老奴覺得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沈老太太卻長嘆一口氣道：“你難道沒看見？天舒長得跟她娘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我去年來的時候一看到她，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我當時就想，幸虧老二這些年一直在外做官，抽不出時間回去。
“老大又腿腳不便，極少出門。
“否則若是湊到一處，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事端來。”
姜嬤嬤沒想到沈老太太居然連這些都想過，有些驚訝地說：“老太太，不至于吧，大姑娘可是大老爺的親侄女啊……”
“那天舒娘還是他親弟妹呢，他不還是……”
話說到這兒，即便屋里沒有外人，沈老太太還是下意識地噤了聲。
“快別說這些了，一想起來我這頭就疼的厲害。”
姜嬤嬤又繼續給她按揉道：“我讓春蘭晚上給您點支安神香，總睡不好可不成。”
“這里里外外的，真是沒有一個讓我省心！”沈老太太長嘆了一口氣。
姜嬤嬤忙道：“所以您才更得保重身子，這沈家離了誰都行，就是萬萬離不開您。”
“我這一把老骨頭了，還能再管他們幾年？”沈老太太搖搖頭，“人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可我這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這是沈老太太慣常用的結束語，所以姜嬤嬤并沒有接話，繼續幫她按揉頭上的穴位。
直到沈老太太慢慢闔上眼睛，呼吸也平穩起來之后，她才悄悄地收手，躡手躡腳地退了出來。
“老太太睡著了，你們別進去打擾，聽著點里面的動靜就行。”
門外的丫鬟忙奉承道：“還是姜嬤嬤有本事，難怪老太太倚重您，老太太都幾天沒睡好覺了，還是得您出手才行。
“您快回去歇著吧，老太太這邊有我們守著呢！”
姜嬤嬤點點頭，穿過月亮門剛準備離開，就見女兒春蘭一臉震驚地呆站在屋后。
她瞬間臉色一變，似乎明白了什么，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扯著她快步離開老太太的院子。
出了院子之后，母女二人為了不引人注意，恢復成并肩而行，卻誰也沒有說話。
一直回到住處，關好房門，姜嬤嬤才終于控制不住自己，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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