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微微一怔。
所有人都被俞九清這忽如其來的舉動搞懵了。
俞子涵怔愣過后,心里暗道一聲不好,連忙跑上去,擋在了沈卿面前,雙手大張焦急道:“父親,不可以!”
父親怎么親自過來了?!
竟然還讓他見到了沈卿!
實在是沒有比這更壞的場面了!
俞九清似乎沒料到俞子涵會沖上來,眉頭微微一蹙,臉色仿佛泛著冰天雪地的冷。
蘇梅雪的臉色一下子更難看了。
看來她沒有猜錯,這女人是什么時候把小郎君蠱惑成這樣的?!
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俞九清看著俞子涵,額角青筋微凸,似乎十分隱忍才按捺下了某種沖動,一字一字道:“俞子涵,讓開!”
到底父子連心,俞子涵哪里看不出,此時的父親正在盛怒中。
只是他怎么可以讓開,一讓開,沈卿就會死的!
他咬了咬唇,狠狠地瞪著面前的男人,與自己老父親作對多年的小少年難得帶了幾分懇求道:“不行,父親,沈卿是好人,你不要傷害她……”
沈卿……
俞九清恍惚了一瞬,眼中的冰冷之色瞬間更甚,仿佛一把把冰刃毫不留情地扎向了面前的人,鳳眸微抬,含著一絲嗜殺和血色,再次一字一字道:“你說,她叫什么名字?”
俞子涵頓時咬斷自己舌頭的沖動都有了。
他明知道父親在懷疑沈卿是故意裝扮成母親的模樣混進丞相府的,竟然還直接在父親面前說出她那個與他母親只差了一個字的名字!
這不是更會激起父親心中的懷疑和狠厲嗎?
俞子涵緊緊咬著下唇,不愿意再說一遍沈卿的名字,只是瞪著自家老父親的眼神更加堅定了。
他知道,父親懷疑沈卿是正常的,他也不該這般,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盲目護著沈卿——一個他認識了不到兩天的女子。
只是,他也說不上為什么,就是無法看著別人傷害沈卿,就是不想看到她臉上出現傷心痛苦的神情。
他覺得自己好對不起母親,他似乎把對母親的感情投射在另一個女子身上了。
只是,他又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這兩天下來,他雖然沒有說,但他心里一直在掙扎痛苦,這些掙扎痛苦在和父親劍拔弩張這一刻,似乎膨脹到了最大,讓俞子涵向來倔強的臉上,忍不住出現了一絲痛苦和委屈,那雙似乎和自家父親一個模子長出來的鳳眸里,似乎隱隱有水光在晃動。
俞九清微微一愣。
子涵是有多久,臉上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神情了?
說起來,他也似乎很久沒有這般好好看過他了。
就在父子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的時候,一個溫和有禮的聲音以一點也不有禮的方式插了進來,“小民見過俞相。不知道俞相為何用劍指著一個柔弱的侍婢?這個侍婢于小民有恩,若她并沒有犯什么大錯,不知道俞相可否看在小民的面子上,放她一馬?”
俞九清眉頭瞬間皺得更緊,冷冷地轉頭看向身旁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的郭乘風,因為他方才的話,心里不禁有些荒謬和好笑,“你說,她、于你有恩?”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這句話。
就仿佛,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都是一個可笑至極的笑話一般。
郭乘風臉上笑容不變,又行了個禮道:“沒錯,這侍婢于小民有恩,若俞相看她不順眼,不知道可否讓小民把她帶走?”
俞九清仿佛終于忍無可忍,倏然間爆發,“郭乘風,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說著說著,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瞳仁微微一縮,猛地轉頭緊緊地盯著沈卿,好一會兒,薄唇微微扯起一個有些陰冷的弧度道:“好,很好,我倒是小看你了。”
這樣的俞九清似乎有些無法言明的瘋。
沈卿眉頭微蹙,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卻見他兀自冷笑了一會兒后,突然一把將手中的劍摔到了地上,冷冷道:“難得郭郎君開口向我討要東西,只是很可惜,這侍婢是我們丞相府的,生是我們丞相府的人,死是我們丞相府的鬼,自是不能隨隨便便讓郭郎君帶走。”
說話期間,他的眼神一直緊鎖在沈卿身上,那仿佛看著一個死物般的眼神讓沈卿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也有些看不透這個男人。
莫非俞九清沒認出她?
認不出也正常,她畢竟是做了些偽裝的,何況她如今還是二十五歲的模樣。
最要緊的是,十年過去了,便是俞九清本人都有了那么大的變化,讓她乍一見到時忍不住覺得陌生,又何況是她呢。
說著,俞九清冷聲道:“來人!把這個侍婢帶到青竹院,我親自審問她!”
青竹院是俞九清的院子。
說完,他便仿佛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場鬧劇一般,轉身往回走。
俞子涵一急,就要追上去攔著他,“父親……”
卻被沈卿攔了下來。
俞子涵不禁有些怔然地看向沈卿,沈卿柔柔地看著他,微笑著撫了撫他的小腦袋,道:“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那溫柔得仿佛這天底下最柔軟的棉絮一般的眼神,讓俞子涵忍不住便卸下了自己滿身的刺和戒備。
他怔怔然地看著沈卿,心里從方才開始就在不斷膨脹的委屈和深藏其中的那一抹眷戀,悄無聲息地便涌了上來,讓他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沈卿又拍了拍他的小腦袋,就在這時,有兩個侍衛走了上來,沈卿白了他們一眼,沒好氣地道:“我自己會走。”
她沒看到的是,她這句話一出口,不遠處俞九清的腳步就忍不住頓了頓。
然而,那兩個侍衛可不會聽沈卿的,冷著一張臉道:“這可沒有你選擇的余地!”
旁人沒看到俞九清那一瞬的異樣,一直密切關注著他的陳立可沒有錯過。
他靜默片刻,看向那兩個侍衛道:“讓她自己走,你們在后面盯緊著就是。”
反正,這里都是他們的人。
暗處還有暗衛,量她也掀不起什么風浪。
那兩個侍衛雖然有些訝然,但陳總管親自開的口,郎主似乎也沒有反對,也只能抱拳大聲道:“是!”
眼看著沈卿就要跟著他們離開,俞子涵連忙就要跟上去,卻被郭乘風笑著阻止了,“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俞子涵又是焦急又是不解,“郭叔叔,你怎么知道的?還是說你一會兒會去幫沈卿?”
郭乘風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釋。
說起來,事情的真相也不該是由他這個外人來與他說。
他也只能摸摸他的頭,似是而非地道:“嗯,反正你放心罷。”
雖然看著很不順眼。
但從以前開始,不管俞九清多么狂,多么冷血無情,沈卿永遠是最能拿捏他的那一個人。
若俞九清能放下沈卿,早十年前就放下了。
也不用這十年來,把自己過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