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香巧。
沈卿心頭微微一緊,哪里顧得上那么多,一把推開俞九清就匆匆走進了房里。
感覺自己的懷抱瞬間空了,俞九清眉頭一皺,心里無法抑制地涌上一股戾氣。
但到底事關自己的兒子,他靜默片刻,緊跟著沈卿走了進去。
沈卿剛走進內室,就見到某個坐在床上的小少年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喊了她一聲,“母親!”
然而下一息,他就見到了緊跟在沈卿身后走進來的俞九清,臉色頓時一僵,萬分虛弱地靠在了軟枕上,可憐巴巴地道:“母親,我頭有點疼……”
沈卿也是焦急了,雖然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勁,也沒想那么多,坐在床沿邊一臉擔憂道:“魯神醫方才替你撿藥去了,可要我派人找魯神醫回來……”
小少年眼中快速掠過一抹慌亂,“不用!我……我的頭其實也沒那么疼,就是還有點暈,估摸睡一覺就沒事了……”
沈卿微愣。
突然,身旁的小少年小心翼翼地拽上她的袖子,低聲道:“母親,你在旁邊看著我睡好不好?”
仿佛被一支箭瞬間射中了心臟。
沈卿便是看出了這小家伙在裝模作樣,又哪里忍心拒絕他,有些好笑地轉頭看了俞九清一眼,果然見他的細長鳳眸已是瞇了起來。
“好,我陪著你。”
沈卿轉回視線,也沒問他怎么突然就接受了她是他母親這件事,微微笑著道:“你好好休息,我不會走的。”
小少年悄悄摸摸地瞥了自家老父親一眼,又拽了拽沈卿的袖子,“母親真的不會走?就算是我睡覺了,母親也不能走哦。”
這小家伙疑心還挺重。
沈卿主動握上他的手,一臉認真道:“不會走,香巧和其他人都在一旁看著呢!”
感受到握著他的手的溫度,俞子涵似乎愣了一下,小臉上露出一個有些靦腆害羞的表情,嘴角悄咪咪地往上揚了揚,重重地“嗯”了一聲,就這樣緊緊握著自己母親的手,閉上了眼睛。
一副小爺我要睡了,無關人等速速退散的模樣。
俞九清:“……”
心里瞬間堵得有些慌,向來冷靜睿智的俞相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下了心底不受控制四處蔓延的戾氣,沉沉地道了句:“我先去處理事情。”
便轉身離去。
沈卿下意識地轉頭看著俞九清,看著他那頎長清秀如青竹般的白色身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莫名地帶上了一絲郁悶和寂寥。
看著俞九清離開后,沈卿才回頭看向床上的小少年,看到他如碟羽般的睫毛分明在微微顫動,不禁挑了挑眉,沒好氣地一字一字道:“俞、子、涵,你父親走了,便不用裝睡了罷。”
俞子涵倒是還憋了一會兒,才乖乖睜開雙眼,眼神有些游移,“母親,你生氣了?”
沈卿還沒開口說話,床上的小少年就突然坐了起來,湊近她仿佛在分享什么小秘密一般,“母親,我只是在擔心你,如今的父親已經不是先前那個父親了。他……他娶了很多姨娘,還把母親的東西都藏了起來,不許所有人說關于母親的事情。
母親,你這么聰慧,這些事情你定然知道罷?方才母親跟著父親出去的時候,我別提多擔心了,誰知道現在的父親會怎么對母親……”
小少年眉頭緊皺,微咬下唇,看得出,他是真的在擔心她。
沈卿無奈地揚了揚唇,“你就這么不相信你父親?”
“他這般不把母親當一回事,我為什么要相信他!明明他先前跟我說過……說過,我只會有你一個母親!”
小少年的嗓音忽地高了起來,一臉憤然的表情,眼圈也悄然紅了。
這是真的受到了傷害的神情。
只是,他如果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父親,又何必這般激動?
沈卿到底擔心他頭上的傷,方才她與他相認,已是讓他情緒激動了一回,在他的傷好點之前,是萬萬不能讓他再這般情緒激動了。
何況,子涵的心結,必須讓俞九清親自來解,她也只能起一些輔助作用。
她放柔嗓音道:“子涵難道就不想和父親母親在一起嗎?”
俞子涵嗓子一噎,半天沒說話。
他怎么可能不想?自從記事以來,看著別的孩子都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他做夢都希望母親能回來,他們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俞子涵雖然沒有說話,但沈卿一看他的表情就懂了,笑笑道:“好,我明白了。”
俞子涵:“……”
母親明白什么了?她根本不明白如今的父親有多過分!
俞子涵連忙拽住沈卿的袖子,道:“母親,父親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父親剛開始娶那些姨娘的時候,我偷聽到她們在說你壞話,還很是惡毒地說,你……你一輩子不回來才好,我跟父親說了這些事,父親不但沒有處罰她們,還更加嚴格地要求不許其他人再說起你的事情!
后來,那些姨娘經常借故在我和父親面前出現,還拐彎抹角地在父親面前說我的壞話,父親也由著她們說!還臭著一張臉對我說,你自己做好一些,又哪來別人說三道四的地方!真是太過分了,我便是做得再不好,也不是那些人可以隨便說的!
府里的下人都在傳,康姨娘……康姨娘很快就要代替母親的位置,成為我新的母親了,我瞧著父親明明知道,也一聲不吭,誰知道父親心里是不是真的這么想的……”
沈卿:“……”
便是知道俞九清這么做十有八九是有原因的,還是忍不住暗暗磨了磨牙。
那家伙,當真活該被自己的兒子討厭!
便連她聽了,都有種沖到他面前讓他嘗嘗家暴的滋味的沖動。
俞子涵跟沈卿告了自家老父親快一個時辰的狀,才終于累了,沉沉睡了過去。
這時候,時間已是到了下午,香巧彎腰給子涵蓋好被子,看向沈卿低聲道:“夫人,趁小郎君現在睡了,你也去休息一下罷,奴婢聽說郎主今天還在府里,沒有出去,你要不要……”
想起今天上午的事情,香巧還怪不好意思的。
她不是不知道自家小郎君模樣有異,但她是關心則亂,就擔心小郎君是真的不舒服怎么辦。
想起自家郎主離開時那孤零零的背影,香巧還挺愧疚的。
小郎君跟夫人分別了這么多年,郎主也是啊!何況郎主和小郎君還不一樣,夫人離開的時候,小郎君還小,不記事,對夫人的記憶基本上都隨著時間的流逝忘記了。
郎主卻是一直清晰地懷揣著與夫人間的一切,近乎絕望地等到了現在。
郎主對夫人的思念和執著,定然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可以比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