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靠近了西邊的大山。
楊慕把弟弟放下,進了廚房做晚飯。
其實下午已經吃飽了,但是晚飯還是要吃一些,畢竟他們姐倆都是長身體的時候。
她理直氣壯的用著老楊家的廚房和米面。
楊石頭跑進來,臉上都是大汗。
楊慕看他拿著一個蘑菇出去,詫異道:“干嘛去?”
小豆丁扭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道:“狗餓……喂狗……”
家里東西都是趙氏分配,即便是楊慕山上采回來的山貨,也都是趙氏做主,大房都吃不飽,何況是只狗?
拿著東西喂狗這種事,小豆丁不是沒有干過,但是都是偷偷的。
楊慕看了看廚房門口的大狗。
這只狗今年還不到一歲,已經長成金毛大小了,也不知道每天吃不飽,是咋長這么大的。
黑狗小心翼翼的看著楊慕。
楊慕從小豆丁手里拿過蘑菇,道:“這個沒做熟,不知道狗能不能吃,等一會兒做好飯,我給狗一大碗。”
楊石頭瞪大眼看著姐姐,啥?
給狗一大碗?
他踮起腳尖,想看看姐姐做的是啥,可灶火太高了,看不見,但是聞味道,還是很香的。
這么香的東西,祖母怎么可能給狗吃?
門口的狗都懵了,它兩三天才有一個硬邦邦的菜窩窩吃,今天能干一碗飯?
楊慕把兩個眼睛直勾勾盯著灶火的小家伙趕走,繼續做飯。
今天晚上做的是春筍香菇臘肉餃子。
她把家里唯一的一塊臘肉切了,而且并不準備給老楊家的人吃。
估計趙氏知道后,要瘋了。
對于捂馬甲這件事,楊慕躺平了,愛咋咋地吧。
反正這年頭,有本事的驅鬼道士價錢不菲,楊家請不起,請來的肯定是沒本事的。
如果老楊家真的請來一個道士,她就聯合道士,騙光老楊家的錢,然后帶著弟弟和壓寨相公遁走。
哎?那戶籍怎么辦?
當初楊東戰死的消息傳回來,趙氏貪污了大房的錢,還將他們趕到小破房子的時候,伍大碗曾經來過一次,想要帶他們去雞冠山的土匪窩居住。
可曹小雪為了一家子的農民戶籍,也不敢面對土匪娘,所以沒去。
趙氏是不可能給他們放戶籍的,因為戶籍要去族長和里正那里改。
怎么改?
農民改土匪?
就沒有土匪這種戶籍,土匪是亂民,是要被朝廷剿滅的。
楊慕一邊包餃子,一邊盤算接下來的計劃。
還是要分家,而且要越快越好。
……
與此同時,前院趙氏居住的上房里,婆媳三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趙氏小個子,丁氏大高個,賴氏肥胖,活脫脫三個和尚沒水吃的造型。
丁氏皺著眉,小聲道:“婆母,這賠錢貨是咋啦?怎么忽然就厲害了?”
趙氏惡狠狠的眼神盯著自己的小拐棍,語氣不善:“破爛玩意!吃我的喝我的,還敢打我!”
賴氏往趙氏身邊挪了挪,粗著聲音道:“我瞧著,那丫頭八成是魔怔了!”她屁股底下的小板凳承受著生命不該承受之重,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吱呀”的聲音。
趙氏有些心疼自己的板凳,撇了三兒媳一眼,沒好氣道:“別胡說!”
丁氏眸子閃了閃,道:“那破爛玩意說,曹氏死了,所以她不忍了。今后誰敢欺負大房,她就打死誰!”添油加醋,她是專業的。
賴氏問:“那她這是埋怨婆母拖死了她娘?”
丁氏白了一眼賴氏,道:“胡說什么?曹氏是自己病死的,不是婆母拖死的!”
趙氏也回過神來,瞪著賴氏道:“你記住,別出門說錯了!”
賴氏肥碩的腦袋點了點,道:“對對對!”
丁氏想到什么,有些擔憂道:“會不會是土匪窩那里知道咱們這些年怎么對待大房的了?”
賴氏胖到幾乎看不見的脖子一縮,伍大碗送來的那些山貨,要么是進了趙氏的上房,要么是進了她和女兒楊小花的肚子,她有些心虛。
趙氏也有些心虛,道:“怕啥?后天老三就回來了,害怕她個死丫頭?”
平時,楊家的男人們都在外面干活,楊家老三楊南是個大力氣的,打架也是一把好手。
丁氏暗暗想,明天女兒回來,可要好好告誡一下,別忽然去惹那小賠錢貨。
二房的女兒楊彩霞今天上去給隔壁村外婆家送鞋墊子了,今晚不會回來。
婆媳三人商議了半晌,也沒有商議出個長短,楊小花躺在床上,呼嚕打的震天響。
婆媳三人最后只能結束這個沒有意義的會議,等著吃飯。
在老楊家,除了大房,沒有一個人是干活的。坐著等吃就行了,到了飯點,楊慕自然會把飯菜都端來上房。
婆媳三人等著楊慕送飯的時候,后院里楊慕已經和楊石頭吃飽了。
大黑狗足足吃了二十多個餃子,依舊意猶未盡的看著楊慕手里的空碗。
這還是它長這么大,第一次吃肉。
楊慕拍了拍大黑狗的頭,“不能再吃了,餓了這么久,一下子吃太飽,你就是撐死狗了!”
她站起身來,不再看大黑狗求憐憫的目光,去廚房端了最后一碗餃子,送去給木大郎。
屋子里的光線很暗,金色的夕陽照射進來,變成了曖昧的橘黃色。
木大郎靠著枕頭,渾身無力的躺著,拇指下意識摩挲著食指指節。這里曾經有個扳指,暈倒的時候還在,但是現在沒有了。
楊慕走了進來。
木大郎像是在發呆,看到楊慕,愣了一順,才回過神來。
一碗餃子放在床頭,少女輕聲道:“肉餡的。”
木大郎端起碗來,一言不發的吃餃子。
楊慕繼續下午的試探。
“你是誰?”
木大郎咽下餃子,好吃!
“木大郎。”
楊慕心里翻白眼,這不廢話?
“我是說,你的身份。”
木大郎的視線從餃子上轉移到少女被金色陽光照射的臉上,輕聲道:“京城人,來這邊辦事,生病暈在路上了。”
頓了頓,他問:“是你救了我的?”
楊慕沉吟片刻,還是把伍大碗是怎么撿到他,又是怎么送過來做壓寨相公的事情說了。
木大郎捧著半碗餃子,整個人都充斥著“我拒絕接受這個現實”的氣息。
楊慕看著他的樣子,心想,果然身份不一般。
如果是普通人,這時候應該已經跳腳起來,質問她憑什么在他昏迷的時候就成親,還是入贅。
可木大郎沒有,他把這種情緒忍了下來,良久之后,眼神又恢復了那種古井深潭的樣子,繼續吃餃子。
楊慕有心想說,你可以隨時走。
可是,看著對方優雅的吃相,這話就忍下了。
村子里成親的人,都是先辦婚禮,再上族譜和過戶籍。
但是他們成親第二日,曹小雪就死了,家里忙著辦喪事,木大郎又昏迷著,連來歷都不知道,所以一直沒有過明路。
楊慕看著木大郎俊美的臉龐,心里明白,只怕他養好病,就會走了。
走了也沒關系,她又不是真的嫁給他了。
如果木大郎想要留下,那也不錯,最起碼養眼睛。
自己又不是白蓮花,何必裝腔作勢趕人走呢?
至于他說的什么京城人,生病暈倒,她是一個字也不信。
木大郎毫無靈魂的吃完餃子,將空碗遞給楊慕,輕聲道:“多謝。”
楊慕接過碗來,挑挑眉,這張臉好看,可惜表情不多。
她不知道的是,等她出了房間,木大郎猛然沉下臉來,一把撕爛了身上的喜服。
壓寨相公!?
虧那土匪想得出來!
堂堂林大郎居然給別人做壓寨相公,還不笑掉了京城人的大牙?
這事得悟得死死的,決不能傳回京城去!
木大郎出神的功夫,后院子里鬧起來了。
趙氏舉著拐杖的手都在顫抖,她看著楊慕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你再說一遍!”
他們婆媳三人遲遲等不到飯,楊小花又餓得哭,賴氏沒辦法,來廚房一看,發現家里唯一的臘肉沒了。
趙氏聽說了,急忙來問,才知道是楊慕吃了餃子!
而且餃子一個都沒有了!
怒氣上涌的趙氏差點暈過去。
楊慕看著趙氏氣得快要中風的樣子,樂呵呵道:“肉沒了,我吃了!”
賴氏兩眼一翻,她的肉!她舍不得吃的肉!
趙氏用拐杖指著楊慕,“你個挨千刀的!那是給留給你弟弟二山的!你憑什么吃!”
二房的兒子楊二山是家里唯一的讀書人,只有他才有資格吃肉!
賴氏自己掐著人中,暴跳如雷道:“那是給二山的!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吃肉!”
丁氏看好戲,反正那肉也和她二房沒關系。
楊小花站在賴氏身邊,哭得肝腸寸斷,她也想吃肉。
楊慕機械重復,“肉沒了,我吃了,咋地!”
“啊——”
趙氏舉著拐杖邁著小短腿沖過來,她要打死這個賠錢貨,氣死她了!
楊慕默默把手里的斧子舉起來,重重往那石磨上一砍。
“乓!”
石磨分開兩半。
“咚咚!”
兩塊石磨掉在地上。
趙氏急剎車,驚恐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她知道這丫頭力氣大,可不知道力氣這么大。
這可是半尺厚的石磨!不是木頭!
丁氏僵在原地,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
賴氏倒吸一口涼氣,吸猛了,岔了氣,直咳嗽。
楊小花嚇得不哭了,盯著石磨,不知該作何反應。
楊慕揚了揚手里報廢的斧頭,看著眾人,道:“沒事就滾!”
婆媳三人齊齊打了個激靈,默契的逃回了前院。
片刻后,賴氏彎著腰跑回后院,抱著呆愣的楊小花溜走。
楊慕嗤笑一聲,就這?
楊石頭已經徹底呆住了。
大黑狗縮在比它高不了多少的小豆丁身邊瑟瑟發抖,人類什么的,太可怕了。
楊慕丟掉手里的破斧頭,過來抱起小豆丁,摸了摸他的頭,往房間走。
一邊走,她一邊道:“姐姐天生力氣大。”是解釋,也是想告訴孩子,自己是他的靠山。
小豆丁下意識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