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注意到尤明月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充滿了難堪,徐星光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她趕緊捂住嘴巴,懊惱地說:“看我這嘴巴,真是當植物人當傻了,說話都不過腦子。”
徐星光關懷地看向尤明月,用最無辜的表情跟最溫柔的語氣安慰對方:“明月姐姐可千萬不要多想,我相信褚先生對你是一片真心的,你可別誤會他!”
“是吧,褚先生?”徐星光還不忘點名褚子木。
褚子木只覺得呼吸不暢,他是真沒想到徐星光這張嘴巴如此的能說會道。
褚子木忍不住懷疑徐星光成為植物人的這三年,不是在昏睡,而是躲在某個地方修行,都修煉成精了!
別人是笑里藏刀,她卻是笑里藏著山崩海嘯。
徐澤清趕緊打亂了他們的聊天,站起身來說道:“褚公子,驕陽,咱們一起去外面抽根煙?”尤驕陽很配合地站了起來,褚子木正需要一個臺階下,也趕緊跟著出去了。
他們仨去了庭院,尤靜秋還在廚房忙碌,正廳中頓時就只剩下徐星光和尤明月二女。
尤明月那總顯得天真無邪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冷漠起來。
她壓低聲音威脅徐星光:“徐星光,徐家現在是什么處境你應該清楚,如今跟褚家聯姻就是咱們唯一的出路,你若是攪黃了我跟褚哥哥的感情,對你也沒好處!咱們現在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明不明白!”
“誰跟你一家人!”徐星光都懶得陪尤明月演戲,她背靠著沙發,倨傲地睨著尤明月那張擅長偽裝的臉蛋,冷笑道:“等你飛上枝頭成為褚家大少奶奶,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這個‘家人’一腳踹開,你裝什么裝!”
聞言,尤明月也懶得再演戲了。
尤明月朝庭院外望去,盯著徐澤清的側臉,有些佩服徐星光的心狠。“你還真是心狠手辣啊,見不得我飛上枝頭,就要拉著整個徐家跟你一起在淤泥里掙扎嗎?徐星光,你忍心看到你爸爸四處碰壁,過著卑躬屈膝的生活?”
聽到這話,徐星光眼神變得玩味起來。
看這樣子,尤明月他們并不知道徐澤清跟尤靜秋打算殺了她送去跟霍家那人配陰婚的事。
“爸爸啊...”徐星光望著庭院里正跟褚子木談笑風生的中年男人,她沉聲說:“我的爸爸,我當然會好好地愛他。我一定會讓他過上一輩子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日子。我發誓。”
盯著徐星光翹起的嘴角,尤明月心里無端地一陣發寒。
難道徐星光跟徐伯伯之間,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
這頓飯是尤靜秋做的,她發揮出了畢生廚藝,做了滿漢全席。菜的味道不能說多美味,但也不難吃。
褚子木愛屋及烏,很給面子多添加了半碗飯,還恰到好處地奉承尤靜秋廚藝了得。
尤靜秋聽得喜笑顏開。
褚子木對尤驕陽的態度十分友好,席間跟他推杯換盞,儼然已經發展成了好兄弟。尤驕陽也是個很會審時度勢的人,跟褚子木交好對他的事業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也難得端起酒杯,跟褚子木對飲。
徐澤清見褚子木態度熱情,對尤明月也極為疼愛,就十分看好這樁姻緣。他恨不能立刻將褚子木拉到書房仔細聊聊他想要重新創業,東山再起的事。但他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不想引起褚子木反感,只能忍著。
整個席間,只有徐星光像個干飯機器,面無表情地干飯。
吃了飯,她去老人房幫徐慶年翻了個身,就帶著資料去大學城辦理復學手續。
她一走,屋子里氣氛徹底活躍起來。
*
來到渝江師范學院門口,徐星光才想起來她忘了準備寸照。
學校大門旁就開了一家攝影館,但這幾天正好是開學日,攝影館外排起了長龍。
想到倉山鎮就在大學城后面,穿過一條大馬路就能到,她不想在這里排隊耗時間,便決定先去倉山鎮媽媽留下的老房子看一看。
正午時候,夾在倉山跟大學城中間的小鎮,難得陽光明媚。開學日,小鎮老街上飯館的生意奇好,徐星光走在擁擠吵鬧的老街上,并沒能找到童年時的記憶。
到底是離開太久了,記憶都模糊了。
她按照門牌號,一直找到街尾,才看到編號219的小樓。小樓外面長滿了爬山虎,鐵門有些生銹,她透過鐵門縫隙看到了雜草叢生的院子。
盯著這棟樓,徐星光終于找回了一些模糊的記憶。
她隱約記得,童年時代的她拿著從農田里采摘來的蓮蓬,站在鐵門外喊媽媽下樓品嘗的片段。
除此之外,徐星光就想不起來別的了。
她打開購物網站,在線下單了一臺割草機,鋤頭與鐮刀,打算親自動手將這棟小樓打造成她鐘意的樣子。
下完單,徐星光就聞到了一股中藥味。
藥味有些熟悉啊。
徐星光來到隔壁鄰居家門口,抬頭朝敞開的鐵門望去,瞧見鐵門上面掛著一張廣告牌,寫著——
醉美照相館。
真是個樸實無華的名字。
目光穿過鋪滿了石塊的小院,徐星光看到了一間攝影工作室。
里面設施簡單,只擺著一臺電腦,一臺打印機跟照相幕布,幕布前還放了吧凳子。
當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她剛好需要拍個寸照,便抬腳走了進去。
徐星光站在院子里,朝里面喊了聲:“老板,在嗎?”
片刻的沉默后,才有一道懶洋洋的調子響起:“在呢,寸照15塊起,單人照20起,遺照不收錢。”
徐星光被最后五個字勾起了興趣。
她走進照相館,盯著磨砂玻璃門后面的休息室,那股中藥味正是從那里面傳出來的。
透過磨砂玻璃門上映照出來的影子,徐星光看到里面擺著一張躺椅,有個人就坐在上面,一動不動。
徐星光問屋內那人:“遺像為什么不收費?”對這種小型照相館而言,遺照跟寸照才是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
遺照不收錢,還做什么生意?
“遺照啊...”那人斯斯文文地說道:“那是人活一輩子,留在世界上最后的痕跡,人死后,就只能通過遺照看世界。無價之寶,不收錢。”那人說話調子一慣很慢,就像是一罐中藥,得慢慢煎,細細熬才能出精髓。
徐星光想到自己那荒唐的十世,想到她沉睡那三年,想到她差點就被徐澤清送上西天配陰婚的倒霉往事,突然說:“那給我拍張遺照吧?”
這次,里面沉默了近一分鐘,對方才說:“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拍這東西做什么?”
“年輕也好,年老也好,總有用得著的時候。”徐星光問他:“給拍嗎?”
“...拍。”
徐星光看到那個人從躺椅上站起走了過來。
隨著嘩啦一聲響,磨砂門被推開,一個肩膀寬厚,身形頎長卻略顯清瘦的男人出現在隔斷門之間。
他身穿一件寬松黑毛衣跟長褲,赤腳踩著一雙涼拖鞋,細長四肢晃蕩在單薄的衣料下,像是不知寒冷。可他手里卻抱著一個暖水袋,手指藏在里面,連手腕都沒露出來。
看見這男人,徐星光像是看見冰天雪地的寒夜里,開了一樹的梅花。
男人有著冰雪一樣冷白的肌膚,而那緋紅單薄的雙唇點綴在那張冷白皮臉頰上,又令他整個人都鮮活起來。頹廢的長發隨意散在額間,露在發梢下的五官處處都寫著薄情寡義跟生人勿進八個字。
受徐澤清的影響,徐星光已經不相信面相這東西了。
有些人,生著菩薩像,卻干著腌臜事。
面前這人生了一張薄情寡義的英俊臉,不代表他有一顆薄情寡義的心。
老板越過徐星光朝相機走去,徐星光跟在后面,盯著他腦后露出來的那截冷白干凈的脖頸,問了句:“我就這么穿,拍照合適嗎?”她覺得拍遺照應該穿得莊重正式點。
老板說:“閻王爺不嫌美丑胖瘦,穿什么都一樣。”
“你說話挺有意思的。”
老板沒有繼續開腔的意思,他將暖手袋擱置在電腦旁,伸手去取相機。徐星光飛快地瞥了一眼老板的右手,掌骨寬大指關節細長,就連甲床的形狀都生得恰到好處的完美。
靠,這人真是哪哪都生在了她的審美點上。
可惜是個病秧子,不經折騰。
這樣的寶貝兒,碰不得,但調戲下還是可以的。“第一次拍遺照,我有點緊張,老板跟我聊會兒唄。”
徐星光將手里的帆布包放下,走看著電腦桌,主動詢問起老板的信息,“老板怎么稱呼?”
老板惜字如金:“霍。”
“霍老板?”想到這家照相館那清新脫俗的名字,徐星光開玩笑般問道:“不會叫霍醉吧?醉人心那個醉?”
老板拿著相機在調試參數,他盯著鏡頭中呈現出來的黑色背景幕布,緋紅的唇瓣上下碰了碰,糾正徐星光:“罪惡的罪。”
徐星光愣了一瞬。
霍罪。
獲罪。
哪有父母會給孩子取這種名字?
徐星光聰明的沒再繼續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