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無意成仙

第642章 鹿鳴山奉天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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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兒早已翻身站起,叼著布球,仰頭盯著宋游,待他打發了那些山妖精怪,這才一張嘴,將布球放下,對他說道:“冬天都要過完了!”

“是嗎?”

“是最冷的時候了。”

“……”宋游想了想,“三花娘娘怎么沒說冷天了?”

貓兒也愣了愣,卻是搞不懂這個人的關注點怎的如此奇怪,像是貓一樣,隨即才答道:“書上都寫是冬天!人也這么說!”

“原來如此。”

“你這次怎么又坐這么久?”

“自是有正事。”

“好久啊……”

“可對它來說也只是彈指一揮間啊。”

“它是誰?”

“上天,大道,世界,你我。”

“聽不懂。”

“那就算了。”

“給你帶了柿子餅。”

“多謝……”

宋游早已看見了面前的柿餅,自己身上也披上了比秋日時更厚的衣裳,肩上還落上了雪,云頂山也早已變成冬日的樣子,滿目枯黃,蕭瑟之間覆蓋著積雪,頗有另外一種韻味。

于是拿起柿餅,慢慢吃著。

火晶流心柿餅,有幾分在禾州時吃過的味道。

遠處隱隱飄來一些動靜,透過流轉的云霧,可見懸崖對岸聚了不少人,都穿著厚厚的冬衣,呵氣成白,似乎極為興奮。

“果然熱鬧了許多啊……”

道人微笑著,不禁如此感嘆一句。

“那邊有很多人,每天都有很多人沿著鐵鏈子往這邊爬,想要過來,但是怎么都爬不攏,就回去了。”貓兒邁著小碎步,走到他旁邊來。

“在下知曉。”

“燕子說是伱不讓他們爬過來的。”

“只是使鐵索變長了而已。”

“變長?多長?”

“將近極限那么長。”

“多長?”

“有人百丈,有人一里,有人五里,人人不同。”

“為什么?”

“為什么……”

宋游停下來想了想,才對她說:“這座山本不屬于我們,占了這座山,耽擱一秋一冬,如此久的時間,本是不該。不過卻也沒有辦法,在下需要在這里耽擱這么久的時間,這很重要。然而來此尋仙問道者眾多,若是有人毅力出眾,想要越過鐵索、來到這里的自勝之心無比強烈,在下自然無論如何也不能以法術阻隔他們。”

“那他們來了呢?”

“三花娘娘與燕子會替我招待他們吧?”

“唔……”

貓兒沒有回答,只是扭過頭,看向下方懸崖,懸崖中的云霧與鐵索。

幾月以來,終究是沒人能越過它。

就在這時,道人吃完了柿餅,天邊也出現了一個小黑點,燕子乘風而來。

“那我們要走了嗎?”

三花貓仰起頭對他問道。

“要走了。”

“又去哪里呢?”

“鹿鳴山好似就在平州邊緣,可惜上次行走平州,也沒有去拜會,這次便請三花娘娘帶我去看看吧。”

“好的!”

貓兒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三花娘娘帶他去……

三花娘娘喜歡這個說法。

懸崖對岸,游人眾多。

世人非但沒有因寒冬臘月山上的朔風寒氣而止步山下,反而因為云頂山上真的出現了神仙,出現了奇異,聞之而來尋仙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多到再也無需擔憂山中野獸,今年夏天被暴雨山洪沖斷的道路、垮塌的山體也不再是問題,甚至于冬日的寒意也造不成困擾了。

游人成群而走,虎狼也得避開。

世間本沒有路,皆是人走出來的,道路斷了,就再走出一條來,山體垮了,就尋一個新的方向。

游人一多,山下漁民村民、旁邊長生縣石足縣的小販都嗅到了商機,來此租賃紙裘布衾,沿途販賣烤燕薯煮燕米等水食。

而今來此尋仙問道的人再也無需體驗當年的困苦磨難,只需身體健康,毅力普通,不嬌氣的人,帶上銀錢,往山上走,就能登上山,以至于許多以前就來過云頂山的人都忍不住感慨:如此還能尋到仙、得神仙眷顧嗎?

直到今日——

云霧薄淡之時,人們隱隱看見,遠方那座山上的神仙終于動了。

似是站了起來。

人們自然歡呼雀躍。

幾月以來,山上神仙枯坐,一動不動,一坐就是一秋一冬,若非鐵索有神異,人們再也過不去,儼然神仙手筆,人們甚至要懷疑那是哪個成功通過鐵索的人擺的愚弄世人的雕塑了。

如今神仙一動,隔著懸崖鐵索,風雅之人朝他行禮,虔誠之人跪地膜拜,都想引來神仙注意,祈求神仙眷顧。

最好帶上自己一同登天而去,從此逍遙自在,享受天人極樂。

云霧縹緲不定,仙蹤時隱時現。

沒過多久,人們卻見一只堪比一間宮殿樓閣大小的仙鶴不知從何處飛來,載上那位神仙,云霧氤氳,縹緲難尋,仙鶴輕輕一踏云頂山巔,悠然振翅卻扇起云霧洶涌,輕飄飄的飛離了云頂山巔。

去往了遠方白云深處。

懸崖間的云霧也降下去了,不再遮掩對岸山頭,鐵索雖然仍舊被霧朦朧,卻也依稀能夠看得清對岸了。

鹿鳴山是道教四大名山之一,位于平州與堯州的交界,幽靜之下,有些偏遠。

當年宋游行走平州,因為鹿鳴山的位置過于偏僻,像是豐州業山一樣,幾乎“孤懸在外”,要想去鹿鳴山,沿途沒有名勝,沒有美景,也與宋游走的那條路方向相悖,加上云頂山悟道,一夜一年,耽擱了許多時間,當時長京還有一個故人之約等著道人,因此沒有前去拜訪。

倒也不算遺憾。

與鹿鳴山齊名的真山,道人也是路過第二次才去看了看。

天地無窮,人生有窮,理應有所取舍。

只是當年走過平州之時,還不知道國師出自鹿鳴山,也不知道未來會與國師有所牽扯,甚至還有一個叫穆壽的見過一次面的邪道,不說與他們算不算得上有交情,算不算是故人,有了些牽扯,便更想來看看。

比真山更想。

何況道人即將對登天路與天宮無德之神動手,此乃堂堂正正之事,不可偷摸鬼祟為之,自然要知會天宮眾神。

既要知會有德之神,告知他們,伏龍觀這一代的傳人打算做這件事,講清緣由,說明后果。也要知會無德之神,伏龍觀要對你們下手了,若有相斗之心請先做好準備,若無相斗之心,自認是遭殃的那個,也請認命。

大道之事,向來光明正大。

鹿鳴山乃道教名山,山中正統道觀大大小小上百間,供奉著整個道教體系最全的神靈。

幾個月來,燕子沒有閑著,除了被三花娘娘強行拉著講話,打坐修行與練習法術,也常常像是三花娘娘外出捕獵玩耍一樣,遨游天地,將云頂山四面八方的路線大致看了個遍。

這其實是他細心的體現——

當道人要去鹿鳴山時,三花娘娘便再也無需時時停下問路,只需燕子飛在前面,白鶴跟在后頭,便能一路直去鹿鳴山。

早上辭別云頂山。

下午便到奉天觀。

道人自然沒有駕鶴直達,那樣既太招搖,也不禮貌,而是如同尋常三花娘娘問路一般,在鹿鳴山背后的深山中停下來,然后再步行前去。

鹿鳴山是大山,既有前山后山,山頭也是一座又一座,山中許多道觀,有大有小,也有許多茅廬隱士。奉天觀是鹿鳴山中名聲最顯的,本身就以盛出幕僚謀士而聞名,自從出了個長元子,出任國師以后,在天下道人間的名氣便徹底壓過了青成山、真山上的道觀們。

當今國師妙華子,雖未在鹿鳴山奉天觀修行,卻師從上一任國師,便也算是奉天觀的傳承。

因此鹿鳴山修了又修,越顯豪華,哪怕遠在深山,前來上香、卜算、求學問道的人仍然絡繹不絕,其熱鬧不輸于城中道觀。

宋游一身發白的舊道袍,挎著褡褳,帶著一只貓兒一只燕子,踏入道觀山門。

照例有人來迎接于他。

迎他的是個年輕道士,許是鹿鳴山上道觀太多,常有道人前來奉天觀拜訪,許是奉天觀太過有名,別處也常有道人前來,看見宋游陌生,他的態度稱不上恭敬,禮節之中也有些敷衍:“道長怎么稱呼?從何處來?前來找誰?”

“在下姓宋名游,來自逸州靈泉縣,陰陽山伏龍觀,慕名前來貴觀拜訪,還請道友通報一聲。”

“陰陽山伏龍觀?”

年輕道士頓時愣住了。

不愧是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于推演卜算、治國謀事聞名的奉天觀,只是一個年輕道士,居然也認得伏龍觀。

“尊駕稍候!”

年輕道士深深行禮,快步往里走。

沒有多時——

“咚!”

奉天觀中響起了震耳的迎客鐘聲。

山上香客游人、哪怕是深山之中別的道觀,聽見來自奉天觀的迎客鐘。也都為之驚訝。

觀中道人齊出,同迎宋游。

“不知伏龍觀道長來訪,有失遠迎。”一名老道行禮著說,“貧道朱成子,是奉天觀如今的觀主。”

“在下姓宋名游,字夢來,暫無道號。”宋游也客客氣氣的回禮,“觀主客氣了,只是剛好路過平州,剛好要找一間道觀上一炷香,記得平州有一鹿鳴山,鹿鳴山上有一奉天觀,乃是曾經國師修行所在,于是慕名前來拜訪。”

“尊駕既到,蓬蓽生輝。”

“國師與觀主是……”

“貧道的師尊與長元子師弟的師尊是同門師兄弟,貧道與他也算是同門,只是貧道資質愚鈍,不比長元子師弟造詣精進。”

“有禮了……”

朱成子觀主面容平靜,心中卻忐忑。

奉天觀以推演卜算聞名,他雖沒有國師那般本事,能輕松看透世間多數事物,可遇見一些人與事,刻意尋求,冥冥中也能有所感應,然而此刻站在這位道人面前,卻是不僅什么也察覺不到,稍一刻意窺探,便覺得腦子生疼。

果真不愧是伏龍觀。

如人間真仙一般的人物。

更讓朱成子忐忑的是,多年之前,他曾去過長京,拜訪長元子,與他在觀星樓上暢談。

長元子曾對他說過兩件事:

一是若他幾年后身死,大抵便是死在伏龍觀傳人的手中。

隨后沒有多久,世間與朝中便都沒了當朝國師的消息。初時人人皆說他隱居修道去了,唯有奉天觀的少許道人知曉,這位觀中天驕已然死去。

二是這一代伏龍觀傳人下山,必定重整天宮,大抵就在下山的二十年內。

算算時間,二十年已經快要過完了。

朱成子實在不知他此來所為何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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