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幽谷之中。
陳長生抬眼朝三十六洞望去,見幾縷劍光沖天而起。
他拿著書的手忽的顫了一下,站起了身來。
“瘋子……”
陳長生口中道了一句,隨即卻是化作一聲嘆息。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
他一步踏出,轉瞬之間,他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那三十六洞之中。
宋孤刀的劍落了下來,陳長生一把將其握住,隨即伸手將他攬了下來。
忽然出現的這道身影讓三十六洞眾妖都皺起了眉頭。
“何人!!?”
妖群之中的鹿綺山見了來者過后連忙攔下身旁眾妖。
“別過去!!”鹿綺山道了一句。
身旁十余位妖怪看向她,似有不解。
“是那個平了十四峰的人!”鹿綺山道了一句。
“是他!”
眾妖此時都生出了退意,他們忌憚的望著那青衫先生,有些則是往后退了兩步。
宋孤刀嘴角溢血,留著一口氣,一把抓住了陳長生手,吃力的說道:“別救我……”
陳長生皺起了眉頭。
宋孤刀猛的舒了一口氣,說道:“我若死在這里,墓冢可得長久,我若死在城外,墓冢必散!”
“這是唯一的機會……”
宋孤刀說完這句大吐了一口血,他的氣息逐漸淡了下來。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陳長生嘆了一聲,說道:“為何要這樣,若是再等等,還有別的機會的。”
宋孤刀所為,便是為了激起人妖兩族之間的爭端。
這是最好的機會!
因為只有這樣子,才能結束這持續了數千年的爭端,人族才得以從中解脫。
宋孤刀搖了搖頭,說道:“我等不及,等不了了。”
他曾在無數個日夜里想起那些死去的人們,所背負的罪孽在折磨著他的身心。
他等不了了。
陳長生問道:“陳某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心無大義……”
宋孤刀已然說不出話來了,他嘴角淡出一抹笑意,他沒有去解釋,他覺得,陳先生應當明白。
宋孤刀道:“前輩,他們都說落葉歸根,我已經二百余年不曾歸家了,可否勞煩前輩將我帶回來處,人間宋窯村,那是我的…來處。”
陳長生點了點頭,說道:“還有嗎……”
宋孤刀微微搖頭,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陳長生伸出手來,擋住了宋孤刀的眸子。
“睡吧。”
宋孤刀的氣息慢慢消散了去。
那一抹神魂從他的肉身之中脫離,如這世間人一般,呆滯無神。
陳長生將那一抹神魂抓住,攥在了手心之中。
他的的目光望向這三十六洞群妖。
那道目光使得周圍的數萬余妖心生寒意。
陳長生僅是瞥了一眼,隨即便抱著宋孤刀的尸骸起身朝著那三十六洞之外走去。
“閣下就這么把此人的尸骸帶走,未免也太不把我三十六洞放在眼里了吧。”
開口說出此言的,乃是一尊七境妖王,站在眾妖之前,應是一山妖王。
陳長生頓住了步子。
眾妖眉頭一皺,皆是警惕了起來。
他抬起了右手,并作兩指,輕輕一揮。
揮指之間,似有一道微風吹過。
“妖域如何,神域如何,都與陳某無關,但陳某今日便要帶走此人的尸首,若還有想攔著的,便上前試試。”
陳長生再次邁步,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啪嗒。”
忽有一道倒地聲響起。
方才開口說話的七境大妖忽的身首分離,在那脖頸之處,正有一道平整的切口。
凄涼微風吹過,眾妖不由得渾身一顫。
他們甚至都不曾看清那人是如何出手的。
一股壓迫感油然而生。
數萬妖不自覺的讓開了一條路子,再無人敢造次。
陳長生便這般帶著宋孤刀的尸首,離開了這里。
在那道青衫身影離去之后。
眾妖才松了口氣。
一尊妖王上前去收斂那七境大妖的尸首。
雙眸望去,隨即便是一愣。
“妖念,妖念也被斬了!”
那位妖王心中一顫,他甚至有些慶幸沒有跟其站在一塊,不然后果便是如他一般。
鹿綺山抹去了額頭上的冷汗,再次感到了劫后余生。
她再不想碰見此人了!
就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一般。
陳長生帶著宋孤刀的尸骸往那人世而去。
人間的宋窯村早便不復存在了。
宋孤刀早已是數百年前的人了,神域的面孔百年少有變數,但人間卻不同。
那宋窯村早已消散在歲月的天災人禍之中,如今那里,唯有幾片破瓦,一堆朽木。
在那山后則是矗立著一座又一座的山包。
里面埋葬著世代立足此地的人。
陳長生將宋孤刀的尸首葬在了此處,立上墓碑,留下宋氏魁首孤刀幾字,再無多言。
他拿出酒葫蘆,倒上些許酒水。
“此間太小了,下輩子,陳某帶你去見識更為廣袤的天地。”
陳長生嘆了一聲,看了一眼掌心之中宋孤刀的魂魄,隨后將其放進了酒葫蘆中。
他忽的想起了上京城中的某位故人。
他們都是這般,明明可以活,卻要選擇這樣的方式。
劉懷張以死明君,而宋孤刀所行,則是為了以一人之力撬動這天地間的格局。
為此,他準備了一年之久。
他來到這里,就是為了死的。
若是沒死,他亦會自盡于此。
宋孤刀壓著那神域數百修士死守城墻,多數人對他都是抱有恨意的,但卻又對這個地方有著些許執念。
若是宋孤刀于那城外戰妖而亡,或許都不用等到第二日神域便散了,。
但他若是死在三十六洞,意義便大不相同,只需有些許緩沖的時間,神域便還有機會。
在外人看來宋孤刀是在做一場豪賭,賭那神域數百修士會因那僅存的執念留下來。
但實際上,宋孤刀卻從不會去做這樣沒有定性的事,他心中有著絕對的把握,故而慷慨赴死。
而在他宋孤刀的心里,或許早便覺得自己該死了。
師父,兔兒爺,岳山,九公子……
還有那些因他一個決定而死的千千萬萬人。
宋孤刀自知無處贖罪,飽受煎熬之下,他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其實那次陳長生來到酒肆后。
他便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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