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田間郎大魏芳華第四百三十章田間郎屯田區域主要在渭水南岸、武功水以東,渭水北岸也有一些土地。此地離故道(褒斜道)、儻駱道很近,有大量官田和荒地。
四萬將士,以五十人為屯、組織生產,平均每人負責耕種十多畝地。因為絕大部分將士沒帶家眷,還得分出人手干內務。
魏國的土地度量,用的是漢制大畝,即一步寬、二百四十步長為一畝。秦亮草算了一下,四萬將士耕作的土地加起來、大概三萬平方公里,還不足一個區縣的面積大。
這已經完全能滿足四萬將士屯田了,而且人均耕地不小,大伙還得賣力干才能耕作得過來。好在秦亮出發前就做好了準備工作,有曲轅犁和耕牛,效率應該更高。
想來魏國的戶籍上一共才幾百萬戶,土地卻有數州之地、東西版圖數千里,即便有不少隱戶,地方也是夠大了。難怪各地都是缺人,而不是缺地。
秦亮的駐地在扶風郡武功縣的縣寺,軍隊的屯田大多在周圍,可以就近巡視各部屯田。
他要在武功縣呆一陣子,等到春耕播種之后再說。秦亮又在武功縣東邊、得到了一片土地和一個村莊,讓王康帶著一部侍衛耕作。
于是,王氏等人下午來到武功縣寺時,竟未見到秦亮。縣寺的官吏接待了王氏,聲稱秦將軍出城去了,要她等到晚上才能見到人。
王氏在縣寺待不住,又叫一個佐吏帶著她們,出城去找秦亮。她先前便是從東邊來的,只好又出東城往回走。
好在路不遠,乘車出城沒一會,佐吏就讓大伙把馬車停了下來,說是有一段小路、無法行車,只能騎馬或步行。
一行數人循著田間小路走了一段,王氏很快就認出了田里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秦亮。
王氏用不可思議的眼神觀望著那邊,只見秦亮身穿短衣,身上掛著粗麻繩、扶著一把犁,趕著一頭牛,竟然在親自耕地!
三個年輕的帶劍婦人朝王氏等走了過來,中間那個是秦亮身邊的女護衛吳心、經常都在秦亮身邊。王氏回顧左右,遠近也能看到幾個警戒的侍衛牽著馬慢行。
吳心上前拜道:“王夫人。”
王氏站在原地還禮。
吳心道:“妾去稟報將軍。”
王氏擺手道:“不用打攪他們。”她觀望了一下,“一會他們調頭時就看到我了。”
王氏站在田坎上,見田間有四個人,又問吳心:“另外三人是誰?”
吳心道:“耕田的是隴西郡守,姓胡。在田里撿拾石塊的人,是衛將軍府長史杜預、從事中郎羊祜。”
王氏一語頓塞,一個衛將軍、一個太守在土里犁田,還有兩個士族子弟在那里撿石子。
有時候地方長官出巡勸農時,也會親自下田,不過主要是做個模樣、相當于禮儀。但看秦亮的干法,并沒有讓官民圍觀,他是真的在耕田。
沒一會,秦亮果然發現了王氏。他朝這邊看了兩眼,便取下了掛在身上的繩索,把手里趕牛的樹枝丟下,從田間走了過來。
秦亮近前拱手道:“外姑婆怎么到這里來了?”
王氏道:“我給仲明送幾床被褥,再看看武功縣這邊缺什么。我在縣寺沒見到仲明,便請人帶引到了此地。”
秦亮爽朗地笑道:“縣令把官邸讓給我了,住在城里不缺什么,不過多謝外姑婆關心。”
王氏道:“仲明來了長安,我們可不得如此?”
這時隴西郡守胡奮等人,都陸續轉頭觀望,不過他們看到是婦人,便沒有停下來、依舊繼續干活。
走得近了,王氏才發現、秦亮的頭發濕漉漉的粘在皮膚上,衣裳也被汗水打濕了一點。清風徐來,她立刻聞到了一股汗味,男子的汗味當然不香,但王氏竟然覺得秦亮身上的氣味很好聞,下意識地悄悄用力吸了幾口氣。便如同這田間的泥土氣息,談不上清香,卻很特別。
王氏故作若無其事地嘀咕道:“二月初的天氣仍然挺冷,卿倒出了那么多汗。”
秦亮并未解釋干活費力,卻微笑著隨口道:“是阿,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王氏不禁看了秦亮一眼:“有趣的詩句。”
她看向田坎上的罐子,遂彎腰拿起了一只小的,問道:“這是喝的水?”
秦亮點頭回應。
王氏便拔開布塞子,把罐子遞給秦亮。
此情此景,王氏忽然想到了民間男耕女織的場面,漢子下地勞作,婦人送水送飯。正有幾分簡單的溫情。
秦亮仰頭大喝了一口去,發出愜意的嘆氣聲,把罐子還給王氏封好。他接著便輕輕揉著肩膀,皺眉發出“嘶”的一聲。
王氏見狀輕聲道:“卿要拿東西墊著,不然皮肉不得磨破?”
秦亮道:“墊了,用的牛皮。不過很久沒干活,墊什么都沒用。”
王氏“哼”了一聲,用責怪的語氣道:“那邊幾個青壯漢子在那里遛馬,你們一個將軍、一個郡守非要去耕田。”
秦亮淡然道:“將士們都在賣力屯田,我們也干點活沒什么大不了。再說整個國家,不就是在地里刨食建立起來的嗎?”
王氏聽到這里,目光頓時在秦亮臉上徘徊。她當然能聽出來,簡單的話里,意味并不簡單。秦亮年輕俊朗的皮囊之下,好像很有想法。
而且他不像有些年輕后生,說的道理只是從書上來。王氏覺得秦亮說話時很自信、很堅定,仿佛有過實踐閱歷后才有的信心。
但秦亮沒有繼續說道理,他說道:“我在平原郡時,也會干農活,不過出仕之后、確實有好多年沒粘泥了。”他看著地里,又道,“這塊地已拋荒了幾年,元凱和叔子都不會干,只能叫他們撿石頭、以免把鐵犁硌壞。”
王氏小聲道:“卿叫郡守、長史做這種事,他們愿意嗎?”
秦亮道:“愿意,因為我也在干。胡玄威還很高興。”
他轉頭看了一眼,又道:“今天我們打算把這塊地收拾完,還要一陣子。外姑婆不如先回武功縣,等我回縣寺再談。”
王氏道:“此地空氣很好,我就在這里等罷,仲明去忙活好了。”
秦亮遂拱手一拜,重新向遠處牛站的地方走去。
王氏繼續在田坎上走動,旁觀秦亮耕地的一舉一動。無事可做,確實有點無趣,但她竟然不覺得乏味。
大概因為秦亮在這里,她即便只是做一些瑣事、或是什么也不做,也會感覺不太一樣;她竟然又變得很有耐心了。
秦亮有時候很專注地耕地,有時方位恰當、也會朝王氏這邊看一眼。王氏也把他的忍受皮膚疼痛、使勁用力時的神情看在了眼里。
王氏明亮的眼睛里卻神情復雜,嘗試著琢磨秦亮的想法、感受。此時她才醒悟過來,自己好像還不太了解秦亮。
傍晚時分他們才干完今天的活。秦亮牽著他的牛,去了南邊的一個小池塘,王氏也跟了過去,兩人又有機會閑聊幾句。
黃牛被趕到了池塘里,秦亮站在岸上,拿一根木棍裹了一團布巾,蘸水洗刷黃牛身上的泥土污穢。這時秦亮伸手拽起了牛尾巴,用布團洗刷,他把布團放進水里涮了涮、竟又對著牛尾巴下方鉆進稍許清洗。“牟……”牛叫了一聲,尾巴甩了起來,甩了秦亮一臉水。秦亮只是笑了一聲。
王氏卻頓時面紅,覺得耳朵有點發燙,不動聲色地躲開了目光,假裝什么也沒看到。一陣風吹來,王氏竟聞到了一股糞臭味,她立刻用袖口輕輕掩住口鼻,不禁又向那頭牛看了一眼。明明它在池塘里洗過了,不至于那么大的臭味罷?
秦亮牽著牛上來,見到王氏的動作、便指著不遠處的一對黑漆漆的東西:“那邊有堆肥,里面有不少馬糞。”
王氏隨口道:“原來如此,我說怎么臭氣哄哄。”
“好東西。”秦亮一本正經道,“馬糞是酸性,以前人們不會用,還嫌棄它。但只要法子用對,拌上糞水、草木灰、各自草葉樹葉泥土等物一起堆肥發酵,馬糞還能增快腐熟。軍中上萬的戰馬,我們屯田的肥料完全不缺。”
王氏想起剛才秦亮隨口念出的“春風剪刀”,又聽他說馬糞,只好微微笑了笑。
秦亮把牛交給侍衛和村民,隨后去田坎上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他拿起兩只裝茶水的罐子搖了一下,聽“嘩啦”的聲音、兩只罐子里的茶水都喝過,但都沒喝完。
只見秦亮拔開布塞,王氏以為他要倒掉。不料他把其中一只罐子里的茶水、倒進了另一只罐子,好裝到一起。那瓷罐應該不是盛茶的容器,而是酒罐,只有酒罐為了防止跑味、才會做成細頸。因此罐口塞不進去,只能放進去頭部一小段,對準后晃了晃、便將茶水注入了另一只茶罐內。秦亮做完瑣事,轉頭道:“走罷。”
王氏抬眼觀察了他一眼,見他的神情有點疲憊、但很沉穩沒什么異樣,她也暗自呼出一口氣,覺得只是自己沒事胡思亂想而已,反而覺得有點汗顏。王氏便道:“我乘坐馬車來的,還在前面的大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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