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容易退縮大魏芳華第四百七十二章容易退縮漢中的魏軍主力已至黃沙。黃沙是漢城(西端勉縣附近)東邊的一座小土城,位于沔水北岸的河灣里。此地應該是一處集市,四面用夯土墻圍定,就成了一座小城。
秦亮在小城中,四面望去、都是沒有包磚的黃土墻,院子外面還有一叢槐樹,已經掉光了葉子、只剩下光禿禿的刺。這滿目灰色和土黃色的景色,有一些北方荒涼之地那感覺了。
他在這里最先收到的、是王廣急送來的訃文!
秦亮看到竹簡上的內容,心里便“咯噔”一聲,頃刻間就意識到了不妙。
外祖王彥云七十好幾了,但秦亮年初離京時、見他還身體硬朗,不像是個將死之人。雖說人都會死,但王彥云死的時間實在不妥!
以秦亮的角度,最好的時機,當然是等他攻下漢中、攜巨大的軍功與聲望回到洛陽之后。如果王凌到那時去世,才便于秦亮平穩地接過大將軍的輔政大權。
可現在是好巧不巧,秦亮的人不在洛陽,而且漢中的戰事還沒打完!
秦亮見送信的人外面套著喪服、面有悲傷之色,周圍的屬官和將領都紛紛側目,他情知事情肯定是無法瞞住了。
大將軍去世是一件大事,很快關中的文武官員也會得到消息,漢中前線與關中來往密切,要不了多久,很多將士都能聽到風聲。
秦亮立刻掩面而泣:“這怎么可能?外祖阿!”
信使忙道:“仆出發之前的晚上,大將軍便去世了。仆離京時,大將軍府業已發喪,許多人都穿上了喪服。”
秦亮只是為了表達震驚的心情而已,他隨即將訃文拿給了身邊的羊祜。
眾人頓時一陣嘈雜,羊祜展開看了一會,然后遞給辛敞、王沈等人。大伙看了訃文,皆面帶悲傷之色,不過也在各自尋思事情,譬如羊祜與辛敞便對視了一眼,想交換見解、卻終究沒有當眾說什么話。
這時秦亮故意做出用手指楷眼淚的動作,說道:“立刻把訃文拿給吾三叔罷。”
部下應了一聲,拿過竹簡出門。
司馬王康忍不住提醒道:“將軍,仆等是否要盡快準備回京?”
秦亮心里也在估算此時的危險性。司馬懿之后,掌權的就是王、秦、令狐愚三家,大將軍王彥云一去,其中潛在的競爭者首先就是王廣。
其一王家確實是根基最深厚的家族,其二以前王廣就曾表現出、想父終子繼的心思。
不過秦亮心里還有一個判斷:丈人王廣不是個狠人,遇到大事容易退縮!
在琢磨的一小會時間里,秦亮用悲傷的舉動、把剛才的短暫沉默掩蓋過去了。
他用余光瞟了一下在場的王沈,便哽咽著回應司馬王康道:“忽聞大將軍薨,我悲痛萬分。但如今十幾萬大軍在各處戰場,我不敢因私情而全不顧朝廷大事。況我外舅、表叔在朝中輔佐殿下陛下,諸位無慮也,暫不要慌張,更不能影響軍務。”
眾人紛紛附和,也有的人只是點頭、不置可否。
事情當然沒那么簡單,某些時候、提到的親戚也并非只有親親相愛;秦亮這么說,至少可以穩定一下人心。無論對于自己麾下的將領,還是王沈等大將軍府的屬官,多少都有作用。
秦亮故作鎮定,心里卻有些犯難。
按理此時若能趕回洛陽,就可以很快確定輔政的權力核心,這是不能不考慮的選擇。
古代受限于技術和組織方式,權力核心就是一個人,組織都是圍繞著一個有名正言順權力的上位者而形成的;核心人物不確定、那組織就不可能穩定得了。
正如尋常時候最終權力集于國君,有天無二日、國無二君的說法,便是因為國君周圍會形成一個排他性的權力組織。
但是,秦亮如果這個時候離開漢中,幾個月的仗便幾乎白打了,死那么多人也白死了!而且一旦放棄這個機會,下一次再來打漢中,姜維還敢再次敞開道路?想到這里,秦亮當然不甘心。
因為秦亮若回洛陽,必定要帶著嫡系中壘營、中堅營數萬大軍回去,不然還不如不回去!至少在外面手握重兵,洛陽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此役魏軍看似有超過十萬大軍,但戰力最銳者、仍是洛陽中軍三營。精銳中的精銳,是中壘中堅二營……二營中的騎兵、以及已經完備的裝備和訓練,便是確立對蜀軍野戰優勢的重要因素。
一旦秦亮把精銳帶走,姜維手里還有一支集中全蜀力量的機動軍隊,漢、樂、南鄭三座重鎮也在蜀軍之手。如此打下去,魏軍處境可能會相當不利。
而若部分人馬退兵、只防守要點,褒中等地則全都守不住!魏軍一旦喪失控制漢中全局的優勢,蜀軍可直接把褒中一圍、堵上箕谷,褒中便成孤城。
局面太過不利、誰來主持軍務都沒用。良將只會因勢導利,準確判斷形勢,勢強則動如突兔,不利則潛龍在淵、選擇不戰;而無法發動天降隕石之類的必殺技大招,直接靠一人之力便摧毀敵軍。
魏軍的糧草仍然要靠關中供給,沒有了糧道,留在漢中的兵馬遲早要完。
與其那樣把勝利在望、大優局面,主動變成被動劣勢;還不如直接放棄,早點部署、有秩序地退出漢中!
才過去二三十年的戰例、曹操劉備爭漢中的大戰,曹操就是在戰場上處于了劣勢、堅持不下去了,最終只能直接放棄漢中全部,臨走前還想把百姓也一起遷走。當時曹操是防守方,漢中的城池幾乎全在曹操手里,他也不敢局部防守。
就在這時,驍騎將軍王金虎到中軍來了。滿臉胡須的王金虎一邊哭著抹眼淚,一邊急道:“請秦將軍準許,我要趕回洛陽看阿父最后一眼!”
帶兵在外的將領,肯定不能擅自離開,那種事與臨陣逃脫差不多。但若主將秦亮下達軍令,就沒多大的問題了。
秦亮正在想怎么安排。
王金虎忽然要跪下去,秦亮眼疾手快、立刻拖住了王金虎的手臂,說道:“三叔勿急,我當然會準許三叔回去奔喪。外祖忽然離世,我也很悲痛,但不能因此不顧大事阿。三叔出發之前,先把兵權安排妥當了。”
王金虎抽泣著,用力點頭道:“仲明說得對!”
秦亮滿臉悲痛,哽咽道:“猶記正月出城當日,外祖諄諄教誨、噓寒問暖,聲音如在耳畔;外祖慈愛之色、英武之相,尤在眼前。不料當時一別,竟成永別!我應該在送別時停留,與外祖多說幾句話、多看他幾眼阿。”
王金虎沒有再說話,聽到這里卻又嚎啕大哭,越哭越兇。大概只有在面對父母之死時,王金虎這樣滿臉兇悍的八尺大漢、才能哭得像個孩子。
雖然秦亮的話說得更中聽,但實際上沒有言語、只顧哭的王金虎,感情才最真摯。
也許除了寫好祭文照著念的時候會不一樣,通常一邊哭一邊訴說的人、多少都有表演的成分。畢竟說辭要分散注意力,需要思考拿捏詞語。
不過這也怪不得秦亮。王凌與秦亮不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問題,本來相處的時間就不多。
王金虎與王凌則是親生父子,只要平時能和睦相處,從一睜眼出生就把王凌當親人,幾十年下來、即便不是親兒子,感情也不會淺。所以那些沒相處好的父子,縱有諸般恨意,等父親一死,往往也極可能會選擇原諒。幾十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回憶實在太多,回憶加上時間的發酵往往又會走樣美化。
而秦亮的悲傷相當有限,他最大的感受、只是暗嘆不是時候!覺得外祖王彥云可以再熬個一年半載的。
秦亮甚至覺得,此時的王凌走得應該比較安詳。相比之下,史上王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三族注定被滅的情形,為朝廷帶兵打仗干了一輩子,結果啥也沒留下還要死全鎵,終是一場空,他在絕望中服毒自殺,可謂死不瞑目;如今則是年過古稀、死在自己家里,那不是好得多了?
活了近八十歲,死前位極人臣,兒孫滿堂,不久之前還搶了別人的美妾;死后榮譽加身,無數人為之哭喪……外祖王彥云之死,秦亮覺得確實與悲哀沒多少關系。
最重要的是,王凌沒有嘗到要死不死的痛苦掙扎階段,直接干脆地走了,這樣的死法完全是積德的結果。
秦亮想起前世自己臨死前的那段時間,想活又治不好,想死卻不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就是那樣,一段時間之內、就能把一個人從身體到精神尊嚴的一切全部破壞殆盡。死亡對于很多人來說、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有時候或許竟是一種解脫。
這時大將楊威、熊壽、潘忠等也聞訊趕來了。
在漢中前線,王金虎作為死者的兒子、正是喪事的主人之一。諸將看了訃文,便向王金虎致哀,并勸他不要太過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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