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歌怔怔地望著她。
這是一句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話語,只是單單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確實給了他心中不一樣的觸動。
而后他的嘴角就這么勾勒了一抹溫柔的笑意,伸出手,下意識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早安啊,雪離姑娘。”
“......”
楚子歌的手伸了過去,動作很慢,在雪離的眼中更是緩慢地恍若一只蝸牛。
可是雪離卻是眼睜睜地望著他的手摸過來,沒有任何的阻止,一直到自己的腦袋上感覺到了一抹溫熱的感覺。
她眨著眸子,疑惑地望著他。
心中泛著幾分莫名,那是一種她從未感覺到的過的感覺,就仿若是一只溫柔的手,柔軟著她的內心。
甚至有了幾分渴望。
很奇怪?
就如同她清楚的感覺到在她說出了早安后,眼前之人心跳有一瞬間的加速......這是什么原因呢?
她并不理解。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楚子歌自覺地有些失態,明明不過一面之緣,自己怎么會下意識地伸出手呢?
于是收手,為了緩解尷尬,詢問道:
“說起來,你為什么要一直跟著我呢?”
“總是要有原因的吧。”
“......”
似乎終于聽懂了他的話,雪離俯下了身子,而后認真地回道:
“雪離,是大人的劍。”
細雨微揚,一陣風吹來,桂花香浮動著。
她的眸子中,倒映著他完整的身影,那是她存在的意義,此身的唯一價值。
楚子歌愣了一息,面色之上浮出了幾分恍然之色。
而后沉默了許久,終于開口道:
“你是楚家的執劍人?”
“......”
雪離點了點頭。
“那為什么之前不告訴我?”
楚子歌眸子帶著幾分復雜之意就這么望著她,她一切的古怪表現,自己的疑惑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大人沒問。”
楚子歌:“......”
他想了想,望著這個白發女子,而后問出了一個藏在心中很久的問題:
“在臥龍淵的時候,你總是跟著我,保持的距離從未超過三丈。”
“是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嗎?”
“......”
雪離的小手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長劍,繼而認真地開口道:
“雪離的劍氣。”
“是三丈。”
“......”
望著面前的女子,他嘆了一口氣,記憶之中,楚家確實存在著這么一名特殊的職業,那是永不背叛,永遠忠誠于楚家之人。
楚子歌的目光凝視著她那雙布滿了繭子的小手,輕輕開口道:
“把你的手給我看看。”
她將手中緊握著的長劍系在了腰間,而后朝著他遞過了自己的小手,其上布滿了復雜的紋路,那是無時無刻同手中之劍斯磨所留下的痕跡。
他摸著她冰涼的手心,其上粗糙的紋路不像是女子,反倒像是一個積年累月勞作的沒礦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雪離垂著眸子,望著他的動作,掌心處傳來了他手掌所帶來的灼熱溫度,癢癢的,但并沒有痛苦的感覺,反倒是有一種奇怪的異樣之感。
“楚家的劍,指引著雪離。”
“......”
楚子歌將她的小手放下,微微彎著身子,從他的這個角度正好能注視著她冰藍色的瞳孔,那里倒映著的,是他有些若失的臉:
“我若是一直不問,你是不是就一直不會說?”
“你就沒有自己的想法嗎?”
“......”
雪離歪著腦袋,輕輕開口道:
“什么是想法?”
楚子歌想了想,認真的為她解釋道:
“想法就是......你心中浮現出的東西,就比如我握住了你的手,你有什么感覺。”
“很熱。”
“對了,這就是你的想法。”
雪離愣住了,下意識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心處似乎還殘留著他所留下的溫度,散落的幾縷白發輕輕晃動著,好似在思索。
而后她抬起頭,認真地回道:
“雪離不需要想法。”
“為什么?”
楚子歌的眸子微瞇著,問道。
雪離毫不猶豫地開口道:
“母親說了,雪離不需要想法,雪離是大人的劍,劍是不需要想法的。”
“......”
這是至今為止,她所說過,字數最多的一句話。
楚子歌皺著眉頭,有些不悅的開口道:
“你的母親是誰?”
“雪花大人。”
“她在哪里?”
“死了。”
“......”
楚子歌愣了一下,而后眸子中閃過了一絲歉意,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道:
“抱歉,我不知道這個。”
“她......是怎么死的?”
雪離歪了歪腦袋,眨著雪色的睫毛,輕輕開口道:
“被雪離殺死的。”
“......”
咣當——
雨似乎更大了,壓下了滿堂的桂花香,廊內一片寂靜,廊角的木板窗子被風刮得發出了噼啪的聲響。
轟隆——
廊外響徹了雷聲轟鳴,連綿不絕的秋雨傾盆而下,一道電光閃過,晃在了她白皙的臉上,依舊是那么的平靜,平靜到,楚子歌感覺不到她心中升起任何的波瀾。
楚子歌咽了咽口水,目光之中突然間多出了幾分憐憫之色,就這么默默地望著她。
她口中的母親大人,應該是訓練她的那個女人吧,亦或者說是楚家的上一代執劍人?
或許在那個叫做雪花的女子臨死之間,眸子中都不會出現第二種多余的表情,反倒是欣慰地看著雪離,開口道:‘恭喜你雪離,你畢業了。’
——可悲。
楚子歌直起了身子,目光幽深的望著她,而后開口道:
“你的母親教了你什么?”
聽到了楚子歌嚴肅的話語,雪離握緊了手中的劍,站的筆直,認真的回道:
“永遠聽從大人所下達的命令。”
“......”
她可以理解命令這個詞語。
楚子歌伸出大手,緩緩地朝著她的臉頰探去,擦拭著她的唇角,溫和的開口道:
“那我命令你。”
“笑。”
雪離僵硬的臉頰輕輕地顫動著,想要彎出那個名為笑的弧度。
但是她試了幾次,都失敗了,就像是在夜里,自己無數次的嘗試那樣,失敗了。
而后,她輕輕歪了一下腦袋,就這么望著楚子歌,第一次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大人,為什么會笑呢?”
“因為人有感情。”
“什么是感情呢?”
“......”
什么是感情呢?
或許在她將劍刺進雪花胸膛時,微微顫抖的手一般,那是她第一次接觸理解感情。
楚子歌五味陳雜的看著她,他暫時無法回答她。
劍是沒有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