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書

第二百四十八章 能飲一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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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晚妝家中。

抱琴守在客舍之外,羞紅了臉。

什么事嘛,帶男人回來洗澡,自己一溜煙跑了,結果是可憐的抱琴在這伺候。

還好他一臉嫌棄,趕豬似的把抱琴趕出來了,否則難道要在里面伺候沐浴?

不對,你個臭狗熊憑什么嫌棄抱琴?那時候的琴弦還沒讓你賠呢!

唐晚妝出現在面前:“你站在這干嘛?”

抱琴囁嚅:“不是小姐讓我伺候的嗎?”

唐晚妝捏著腦袋沒好氣道:“讓伱安排給人打水,打完該干嘛干嘛去,你在想什么吶?這都快一個時辰了,你當他是腌菜呢泡那么久?”

抱琴:“……我就可以泡那么久。”

“你不就是顆腌菜!”唐晚妝看了房門一眼,有些期待地壓低聲音:“你一直站外面,有沒有聽見里面有琴聲?”

“沒有。”抱琴教育道:“小姐,那就是個臭狗熊。”

唐晚妝幫他解釋:“這都丑時了,沒人這時候彈琴的。”

抱琴斜睨著她不說話。

唐晚妝干咳兩聲,輕輕敲了敲門。

門內傳來趙長河的聲音:“請進。”

唐晚妝推門而入,一眼看見的是趙長河披衣坐在窗前提筆寫東西。

窗外雨聲,桌上青燈。

男人披衣提筆,夜間伏案。

唐晚妝心中不自覺地跳了一下,總覺得這場面仿佛是自己夢中所見,比此前預設的他在彈琴還要觸動心弦。

只可惜不是送上一碗熱湯,而是來問他什么時候走。

“你在寫什么?”她慢慢踱了上去,悄悄探頭看。

卻是一本秘籍。

“之前和思思的協議,我這邊要長期供給劍皇秘籍給她的,上次那套內容并不多,還只是秘藏級就無以為繼了,感覺她們未必夠用,該給新的了。”趙長河邊寫邊說:“終究是約定……平日里行色匆匆沒機會寫就算了,到了你這里看著有紙筆就想起來了。”

唐晚妝下意識脫口而出:“因為是思思吧,換了個男的呢?”

趙長河奇怪地轉頭看了她一眼:“當初與韓無病之約,我披荊斬棘千里奔赴,他可不是女的。男兒之諾,與此何干?”

唐晚妝意識到自己失態,借著低頭看字遮掩情緒:“就那么一說。嗯……你這套難道突破了秘藏級?”

“沒有,就是另外整了一套。除了高端也需要數量嘛,她們畢竟一個族群。”

“嗯……”見他被扯開話題沒追著說男女事,唐晚妝吁了口氣。

趙長河哪有心思多說,趕稿呢,準備走人了,拖到天亮就不好了。

唐晚妝靜靜站在旁邊看著,如同當時姑蘇,習慣性伸手替他磨墨。

燈火搖曳,雨中的屋子卻越發安靜。

他的字越來越好看了,雖沒刻意習練,那草莽張狂的鋒銳越發收斂,厚重堂皇越發凸顯,可字里行間細細看去,卻是鋒芒隱藏,隨時破紙而出一般。

字如其人,他現在就是這樣。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抱琴的聲音:“小姐,楊耀武他們剛才來報,說是都準備好了,起碼有十八個趙長河整裝待發。趙公子的馬也在后院,隨時可走。”

靜謐的夜色驟然驚破,趙長河停下筆,唐晚妝回過神。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微微一笑。

“好了。”趙長河遞過稿子:“我該告辭了。”

唐晚妝心中微有遺憾,低聲道:“下一次別這么冒失,歸根結底,不是時候。”

“嗯。如果我有你的實力,京師都要被我攪翻了,各種顧忌真煩。”趙長河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忽地一笑:“此來京師,一晚上奔走幾個地方,亂七八糟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最終發現還是在你身邊最輕松,什么都不用想。”

唐晚妝撇撇嘴:“你不是還在滿腦子秘籍么?”

“相比其他,已經與休閑無異了。”趙長河提起倚在桌邊的刀:“不過其實我不是太想這樣。”

唐晚妝愣了愣:“嗯?”

趙長河轉身出門:“下一次希望的是,有我在,讓你什么都不用想。”

唐晚妝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沒有相送,也沒有說話。

他一直都身體力行地在這么做,為了有的人少咳幾聲。

仿佛天意一般,當趙長河策馬離開唐晚妝家中,原本如注的暴雨就忽然停了,只有毛毛微雨,仿佛相送。

同一時間,馬蹄聲大起,十八個“趙長河”四散而出,十八匹乍看差不多的馬,十八柄乍看差不多的刀,幾乎不分先后地出了京師四門,又分散各個方向而去。

唐晚妝忍著沒有登高目送,她怕自己的目光反倒暴露了真實的趙長河。

皇甫情饒有興致地站在高處,目光掃過四散的“趙長河”,仿佛在考驗自己能不能認出哪一個。

最終落點凝注在往南而出的那道身影,還挺好認的。其實一時半會去哪找那么多踏雪烏騅,大部分馬蹄是被涂白的,人臉也不可能全偽裝得跟趙長河一模一樣,只不過突兀乍看分不出,難不倒她早有準備的。

這廝還故意往南走,其實去雁門走西門北門都可以,往南要繞一大圈,皇甫情都習慣這廝亂繞了。

目送身影遠去,皇甫情微微嘆了口氣。

這次讓他赴京,整個形勢完全偏離預計。原本打算的是他悄然而入,除了自己誰都不知道,等自己安排了宮中事宜、又去弟弟面前晃一圈,再拉著他重新離京,共赴草原。

結果被人在城門口喊破,驚起風云。他藏不了,也不想藏,于是去哪都像趕場,急匆匆的做不了任何事情。如此趁夜離京,自己反而不便再跟,才剛剛回來,一大堆事沒做完,宮中潛藏不能浪費。

明知他的選擇是對的,不讓自己再跟也是對的,皇甫情心中還是有些遺憾。

拐他赴京,拐錯了,不該這么早來。或許戴上豬臉之后如同少女般的劍湖煙雨嬉笑打鬧,一路北行的輕松恣意,再也不會有了。

身影離城,再也看不見。皇甫情摸出豬臉面具,纖手微微用力,似是想捏碎。

可是手終究僵在那里,半晌又收回了懷里。

左右親信低聲道:“貴妃,草原來信。”

“嗯?”

“玄武尊者說,知道了。若他赴草原,尊者會接洽。”

“那就行。”皇甫情伸出纖手接著毛毛細雨,忽地低聲道:“他還不夠強……張揚是他氣魄如此,內里實則虛弱,接不住暴雨。不知當他突破玄關,進窺秘藏,再赴京師之日,風雨如何?”

趙長河在細雨之中抵達京師南郊十里。

天色已微亮,十里有亭,亭邊有驛,驛外早點鋪,有三三兩兩的人在喝粥吃饅頭。

趙長河便下了馬,準備吃點早餐再走。

剛走進早點鋪,一個清癯的老者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在喝酒……這一大早的,別人喝粥他喝酒,一口酒一粒花生米,美滋滋的樣子。

他的衣袍錦繡,氣質儒雅,看上去像是一位文人大官……可一位大官卻沒有隨從,獨身一人自斟自飲。

趙長河的凝視似是讓對方有所感應,老者轉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小兄弟這酒葫蘆不錯……看來是同好者。值此清秋時節,暴雨初歇,長亭微曉,能飲一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