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瞧見慕懷安打從接到信,就笑得一臉不值錢的樣子,蹙了蹙眉。
“宣平侯府案子查的怎么樣了,卷宗可拿來了?”
慕懷安忙將卷宗呈上,又把大理寺查出來的結果,說了一遍,末了便道:“如今證據全指向死了的丫鬟喜鵲身上,沈家老祖宗正病著,沒有實證我們也不好上門叨擾。”
楚琰將卷宗翻看一遍,不經意地問:“這么說來,先前你說你們兩家要結親的事,也擱置了?”
“那倒沒有……”慕懷安說到一半,記起眼前這位對沈靈犀的偏見,又趕忙改了口,“啊對!擱置了。”
楚琰抬眸看他一眼,合上卷宗,“既然擱置了,沈家老夫人身子有恙,宣平侯身子好著呢,你可曾傳喚過他,聽過他的口供?孤記得,沈家還有個二房……”
“殿下果然料事如神。”慕懷安堪堪截去他的話頭,拿起手里的信,在他眼前晃了晃,“這不就巧了嗎,沈靈犀剛讓暗衛送來的信,說是在府上查出些眉目,讓我明日過府一趟配合她,我就剛好也借機找宣平侯聊聊。”
“也好。”楚琰將卷宗遞還給他,撣了撣衣袖,漫不經心地道:“孤恢復得差不多了,明日正巧沒事,隨你一起去趟宣平侯府,聽聽他們怎么說,也省的你多跑一趟來傳話。”
慕懷安:???
*
第二日,沈靈犀估摸著時間,踩著沈濟下朝,和沈良去老祖宗跟前侍疾交匯的時間點。
帶上那張記有“緙絲松鶴團扇”的出庫目錄,和一個寥寥繡上幾針的繡繃子,去了松竹院。
路上,劉四把昨日沈濟從靜思院離開,去見沈良時說的話,告訴給沈靈犀知道。
“侯爺把姑娘跟他說的話,原封不動告訴給二老爺,二老爺聽見大理寺和繡衣使要查‘繡帕’,神色有些不對,只推脫說不知情,便尋個由頭搪塞了過去。”
“二老爺跟侯爺說,替老祖宗算了一卦,說四姑娘這次婚事沒成,又引陰煞來傷了老祖宗的陽壽,須得盡快再訂下一門親事,沖沖喜才行。家和萬事興,家里不能再出什么事了,若再耽誤了姑娘議親,恐傷了闔府將來的運數。”
又是“家和萬事興”。
看來沈濟掛在嘴邊這句話,八成是被沈良洗過腦的。
喜鵲見劉四把沈良那的事一股腦告訴給沈靈犀,恨得直往他身上拳打腳踢,“長舌小人!”又罵沈靈犀,“你這是作弊!自作聰明,勝之不武,有本事別讓劉四去偷聽!”
沈靈犀睇她一眼,輕飄飄地道:“你也能把我們說的話,告訴給沈良,怎么不去?”
“無恥!”喜鵲氣紅了眼,再顧不上先前的忌憚,張牙舞爪便朝沈靈犀身上撲了過來!
她的魂體就像一股風似的,穿過沈靈犀的身體,可意外,卻沒有像之前在福安堂時,被狠狠彈開。
雖然沒能拿沈靈犀如何,喜鵲卻恍然察覺出,沈靈犀根本就沒有彈開她魂魄的能力,那日在田間,又是在詐她而已。
“沈靈犀,你是不是覺得我奈何不了你?”喜鵲走到她面前,陰惻惻咧開了嘴角,“縱然我奈何不了你,可你總能看得見我,聽得見我說話吧,我看你如何躲得開我。”
她貼得極近,那張死氣沉沉又烏青的臉,就懸在沈靈犀的眼前。
雖然是透明的魂體,但真的是太近了,哪怕沈靈犀這幾年早已練就了“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的能力,也無法做到全然無視。
更何況,喜鵲還夾著嗓子對她道:“五姑娘,我給你唱一折子西廂記啊……”
沈靈犀:……
這種時候,沈靈犀就很羨慕,楚琰那種與生俱來天煞孤星的命格了,起碼想清靜的時候,就能清靜些。
說話的功夫,她們已經走進松竹院的上房。
哪怕環境再惡劣,箭已在弦上,沈靈犀不得不打起精神,竭力排除干擾。
沈良仍穿著昨日那件家常道袍,正站在老祖宗身旁,親手侍奉湯藥。
母子二人有說有笑,一派融融景象。
許是沒用那有問題的頭油,再加上心情好的緣故,王老夫人的氣色,看上去比昨日精神許多。
喜鵲見到沈良,眼底便立時有了癡戀、幽怨之色,竟當真開始在沈靈犀眼前咿咿呀呀扮起戲腔來,“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恨相見得遲,怨歸去得疾。柳絲氏玉驄難系,恨不情疏林掛住斜暉……”1
沈靈犀目不斜視,上前見禮。
待她在一旁落座,忽然看見隨侍在旁的翠鳶,心思一動,便朝翠鳶招了招手。
“我要繡個蝶戀花的帕子,勞煩翠鳶姐姐替我挑幾個絲線。”
翠鳶不疑有他,拿了老夫人房里裝絲線的漆盒,站在沈靈犀身側,認真幫她挑挑撿撿起來。
“姑娘看這個顏色行不行……再試試這個……”
打從翠鳶過來,又聽見“蝶戀花”三個字,喜鵲口里的戲詞便唱不下去了。
若目光能變成刀子,翠鳶身上保準已被喜鵲剜了好幾個窟窿。
沈靈犀總算稍稍清靜了些。
恰逢王老夫人剛用完湯藥,見她今日竟破天荒親自拿著繡活來,笑著打趣:“我讓你去查賬,你卻又跑我這來躲懶,還要繡蝶戀花,莫不是有了意中人,想嫁人了?沈富貴給我的書信里,可是千叮嚀萬囑咐,定要三月前把你嫁出去呢。”
沈靈犀眉心跳了跳。
她是真沒想到,阿翁臨走前,還找人繼承了他老人家的遺志。
難怪最后要那般碎碎念,看來還是有幾分底氣的……
這不重要。
“也不算是躲懶。”沈靈犀收拾起被打斷的思緒,笑著拿出那張庫房目錄,走到老祖宗床前,“此處有一筆出庫的記錄,我瞧著有些不大對頭,又與二叔有些關系,就想著來讓老祖宗過過目,順便也讓二叔看一眼,拿個主意。”
沈良剛放下手里的藥碗,聞言,轉過頭來,粗粗掃過那張目錄,向來儒雅淡定的神色,竟是難得一頓。
正在此時,院外傳來沈濟粗獷的說話聲,“賢侄啊,以咱們兩家的關系,你就該天天來,昨日我們家老祖宗還在念叨你呢……”
沈靈犀臉上的笑意更深。
不早不晚,沈濟和慕懷安正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