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毓瑩是強撐著才回到家的,一路上忍著淚。
想到車里的丫鬟看到了她今日在陸惟面前如此丟臉,面目都變得十分可憎起來。
當然,最可憎的還是那個章毓卿,當初怎么就不死在鹿兒衛之變中,為什么還要回來?如果她不回來,至于有這么多事!
回到家后,章毓瑩直奔章夫人的房間,埋頭在母親懷里嚎啕大哭起來,委屈的山崩地裂,哭的日月無光。
章夫人嚇了一跳,“誰欺負你了?怎么哭成這樣!”
“就是那個災星!喪門星!掃把星!”章毓瑩哇哇哭著,惱恨的咬牙切齒,“要不是她,要不是她,陸惟,陸惟怎么會去那個莊子?我怎么會如此丟臉!”
“
章毓瑩過兩個月才滿十五歲,正是少女鮮嫩的年紀,然而那張還帶著些許稚氣的臉上卻寫滿了和年齡不符的狠辣。
“母親知道我什么意思!她就住在我們家,發個急病或是出個意外不是很正常嗎!退一步說,若是怕她在章家出事惹麻煩,她那么喜歡出去閑逛……”章毓瑩咬牙切齒的說道,“郭通剛壞了事,就讓他將功補過!”
章夫人看著眉眼間全是戾氣的章毓瑩,握住了女兒的手,低聲說道:“不可!”
“母親!你怕她?!”章毓瑩激動了起來,愈發惱恨章毓卿,滿腦子都想著只要解決了章毓卿,他們一家的所有困難都將一掃而空了。
章夫人瞪了她一眼,呵斥道:“胡說八道什么!我怕她一個死了爹媽的孤女?想要除掉她,須得找個萬全的時機,有絕對的把握做到萬無一失,否則叫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知道又怎么樣!我是端淑郡主的兒媳婦,就算官府的知道了,還能來抓我?她算個什么東西!”章毓瑩不服氣的說道。
章夫人語重心長,“你既然知道她不算什么東西,何苦為了她搭上你這輩子的名聲?值得因為她讓你名聲有瑕?你能有今日的名聲不容易,是一家人苦心經營多年為你換來的!多少閨秀看你不順眼,就想找機會把你拉下來,你可不要糊涂!”
見章夫人說的堅決,章毓瑩只得按捺住了心里的憤怒,暗道母親就是過于心慈手軟,才讓章毓卿騎在脖子上作威作福。
兩人正說著話,丫鬟們在外面通傳說大少爺過來了。
竹簾撩開,章毓謙一身酒氣,步履不穩的走了進來。
“你又去哪里了?”章毓瑩心急的說道,“你這個樣子叫父親看到,少不得又要罵你!”
章毓謙正酒勁上頭,梗著脖子叫道:“他天天罵我,差這一次兩次嗎?我真是上輩子倒霉,攤上這么一個沒本事還脾氣大的爹!”
“小聲一點!”章夫人趕忙說道,吩咐丫鬟給章毓謙煮些甜湯來醒醒酒。
見章毓瑩還想張嘴,章夫人不悅的說道:“你謙弟才考了試,辛苦讀書這么久,跟朋友出去放松吃個飯罷了,又不是天天吃醉酒,行了!”
章毓瑩看著不過十三歲的大弟弟跟街上的醉漢一樣毫無儀態,心里愈發的焦慮生氣,忍不住問道:“你考完也有幾天了,可跟夫子說過文章了?有幾分把握?”
章毓謙躺在榻上,醉眼惺忪,聞言翻了個身,不耐煩的說道:“別問了,有什么好問的!我看你跟父親一樣,都不盼著我好!”
“好了!”章夫人瞪了眼章毓瑩,示意她閉嘴。
從章夫人那里出來之后,章毓瑩仍然怒火難消,除了怨恨章毓卿,也怨起了章夫人。自己母親嘴上說的好聽,是為了她的名聲著想,但實際上還不是為了章毓謙。
是怕這個節骨眼上鬧出什么事讓章毓謙的成績受影響。
章毓瑩越想越覺得不能等,再等下去,家里的錢財受損,等她嫁去陸家,能有多少陪嫁?她還想讓章家讓出一個莊子來給她做陪嫁呢!
想到這里,章毓瑩立刻吩咐丫鬟研墨,寫了一封信,讓丫鬟去郭家找到郭通,交給他。
丫鬟領命出門,掀開竹簾的一瞬間,如血的殘陽照穿過門簾縫隙落到了章毓瑩的身上臉上,給她鍍上了一層血色。
“想要莊子,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命!”章毓瑩冷哼了一聲。
章毓卿連著幾日未出門,這日領著王春娘去了何琦那里,想問問有沒有買家愿意買這個莊子的。
何琦并不在家,聽鄰居說他在一家貨行扛麻包,章毓卿便帶著王春娘一路打聽去了貨行。
兩人找到何琦的時候,正值中午,何琦赤著膊,渾身大汗,手里扇著一把破蒲扇,身材壯實,一身肌肉被曬成了古銅色,毫無形象的坐在樹蔭下休息。
看到章毓卿后,何琦愣了一下,再視線掃到章毓卿身后的王春娘,何琦噌的臉紅了,胡亂撈起一件外裳,也不管是誰的,火急火燎的穿上了,又把汗濕散亂的頭發抿到了耳后。
“章姑娘,王姑娘,你們倆怎么過來了?”何琦小跑過去問道。
章毓卿不好意思的說道:“打擾你了,就是想來問問你,有沒有人意向買莊子。”
何琦這幾日都在貨行忙,還沒有去鏢局打聽消息,聞言立刻說道:“我這就帶你們去鏢局找他們問問!”
王春娘驚訝的說道:“你下午不上工了?”
何琦剛想說下午他不干了,但一想這樣說的話會不會讓王春娘覺得他是個懶惰散漫之人,干活掙錢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猶豫了一下,說道:“這,這不是要,要帶你們去鏢局么!”
“那改天吧,改天等你不忙了再去!”章毓卿說道。
王春娘也趕緊說道:“對,不能耽誤了何兄弟的正經事!我們改天再來。”
何琦急了,漲紅了臉慌里慌張的擺手,“不,不,你們的事在我這里就是天大的事!咱們這就過去,我扛個麻包算什么正經事!”
“這怎么不算正經事了?”王春娘好笑的說道,“這是何兄弟你安身立命的生計,耽誤了你的生計,我們心里過意不去。”
“嗐,我這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算哪門子安身立命啊!若是,若是……”何琦看都不敢看王春娘,左右亂瞟,結結巴巴的話都快說不成了,“若是有個媳婦讓我養著,才,才算,算安身立命!”
京城漸漸入夏,太陽毒辣起來,何琦日日在外面奔波扛麻包,臉曬的老黑了,臉燒的燙手,可惜旁人也看不出來他臉紅了。
王春娘笑了起來,面紗上方的一雙明亮溫柔的眼睛笑的眉眼彎彎,“原來何兄弟是想娶媳婦了!何兄弟人品好,又有一把子好力氣,等出了孝,多的是好姑娘愿意跟何兄弟過日子!”
語氣十分的真心實意,是真的替他覺得苦盡甘來。
何琦仿佛大熱天的被一盆冷水澆了頭,心一下子沉到了底,訥訥的說道:“是,是啊……”
章毓卿也笑道:“正是,何大哥的好日子在后頭!”
何家老太太走了,何琦沒了負擔,等出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孝,可以跟著鏢局走鏢掙錢,不用再這么辛苦的扛麻包了,過個一年半載,娶一房媳婦,好日子眼見著不遠了。
鏢局離貨行還有段距離,章毓卿拿團扇遮在頭頂擋著陽光,和王春娘走在前面。何琦落后幾步的距離,說是自己一身臭汗,又邋里邋遢的,跟章毓卿走在一起,會叫人說閑話。
快走到鏢局的時候,斜刺里的小巷子突然竄出來一個人,把章毓卿撞了一下,章毓卿還沒說什么,那人立刻跳起來揪著了章毓卿的衣領,滿臉怒容的大聲喝道:“好啊!終于讓我逮著你了!還敢離家偷跑出去,看老子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