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夫人當即就令小廝去慈悲庵遞了章作貞的名帖,說明日上門拜見端淑郡主,并勒令章毓瑩閉緊嘴巴,萬不可叫章府的其他人知道了。
然而小廝回來后,一臉難堪的說名帖沒遞出去,慈悲庵守門的人一聽是章家要拜訪,連門都沒開,隔著門說少爺吩咐了,章家的人一律不見。
章毓瑩如遭五雷轟頂,捂著臉哭了起來。
“混賬東西!他以為他是誰!”章夫人怒極,“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拿捏起章家來了!未成婚就尚且如此,待成了婚還了得!”
章毓瑩哭了一天,兩只眼睛哭成了核桃,顫抖不安的問道:“母親,可怎么辦啊?要不,就把莊子給了那個掃把星吧!”
章夫人何嘗不知道,還了莊子賠了錢是平息陸惟怒火的最好途徑,但她如何甘心?章家可不比端淑郡主有皇家的恩寵,賞賜源源不斷的。
沒了這兩個莊子,就沒了一大筆進項,章家以后想要維持如今的體面生活,怕是不可能了。
想到家中開銷巨大,章毓謙又花錢如流水,章夫人只覺得心驚肉跳的。
“還沒到跪下來求饒的時候!”章夫人咬牙說道,“這些年那么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我豈能讓一個毛頭小子拿捏住!”
況且,這毛頭小子還是她未來的女婿,倘若這就認慫了,以后可怎么辦?日子還長著呢!
這日傍晚,章夫人難得的提著一盞燈,等在了院子門口。
等章作貞一回來,章夫人立刻笑著迎了過去。
成親這么多年來,兩個人見面不是吵就是罵,難得有這么溫馨的時刻,如尋常夫妻一般。章作貞看著不再年輕的章夫人,心中感慨萬千,縱然章夫人性格強勢魯莽,罵人不留口德,做事不合他心意的十有七八,但章夫人操持章家許多年,還給他生兒育女……
罷了罷了,糟糠之妻不可棄!
他今日不去姨娘那里了,就陪陪章夫人。
章作貞的自我感動只持續到了兩人進了房間,章夫人屏退了下人,開口跟他講了他那個素有賢名的大姑娘想害章毓卿,卻手段低劣,叫陸惟人贓俱獲的那一刻起。
“糊涂!糊涂!簡直就是愚不可及!”章作貞憤怒的砸了桌子的茶壺和茶盅,逮著章夫人罵的狗血淋頭,無非就是章夫人教壞了孩子,丟人現眼之類的話。
章夫人難得有一次沒有跟章作貞對著吵,漲紅了臉,低頭默默忍受著章作貞的痛罵。
等章作貞罵累了,章夫人流著淚說道:“瑩姐兒也只是想著給家里分憂,沒了莊子,一家人生活可就難了!”
章作貞當然不愿意承認他想霸占亡嫂的陪嫁,要吃已故大哥的絕戶,嚷嚷道:“那本就是大嫂的陪嫁!”
“那兩個莊子你愿意就這么給出去?”章夫人氣急,叫道。
章作貞心里也十分惱火,瞪著眼睛罵道:“你若是不舍得,你也找你娘家要兩個莊子去!可惜你郭家小門小戶,連人帶房子賣了,也湊不夠買兩畝地的錢!”
“你說話這么難聽干什么!我們郭家是窮,比不上安氏豪富,那又怎么樣!她死了!我活著!”章夫人漲紅了臉,胸脯氣的劇烈起伏,“章作貞,你有什么好瞧不起我的?你又是什么牌面上的東西?你若是同你那死鬼大哥一樣厲害,你也能娶個又有錢又溫柔的安氏!可惜你干啥啥不行,連個舉人都考不上,當官都是靠走后門!只能配我這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女人!”
章作貞平生最惱的就是旁人拿他與雙胞胎哥哥章作明做對比,雙目噴火的一巴掌把章夫人扇到地上。
“再敢侮辱我,我打死你!”章作貞咬牙切齒的指著章夫人叫道,“你當你生了兒子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樣?你這個毒婦!別以為我都不知道你干過什么事!毓瑩做出這樣下作失德的事,不愧是你生養出來的!”
章夫人捂著臉,同樣仇恨的瞪著章作貞,“我干了什么都是為了我的兒女!總比你這個無能的窩囊廢強!你有本事,你去官府告發我!你敢不敢叫人知道你章作貞的夫人干了什么!”
“你這個毒婦!毒婦!”章作貞氣惱的發瘋,赤紅著眼睛在屋里困獸般走來走去,只覺得天塌地陷的。
莊子沒了,章家錢財損失慘重,可要是陸惟和章毓瑩的婚約取消了,那更是毀滅性的打擊。
“我今日去給端淑郡主遞拜帖,人家不見我!可見陸惟那小子是鐵了心要替那個掃把星出頭!”章夫人站起身,冷冷的說道。
章作貞怒道:“你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
“既然端淑郡主不見我,你去想辦法見陸惟的父親陸德文!”章夫人叫道。
章作貞斷然拒絕,“你讓我腆著臉去找陸德文賠禮道歉?我不去!”
出了這么大的事,女兒的命運幾乎都要斷絕了,章作貞卻只想著自己的臉面,章夫人看著這么毫無責任感,壓根擔不起任何事的章作貞,心中的憤怒失望如同火燒一般。
“誰讓你去給他賠禮道歉的?”章夫人冷哼一聲,“你去跟他談生意!”
章作貞愣了,“什么生意?”
“兩個莊子,我們留一個,剩下一個當做毓瑩的陪嫁,送去陸家!”章夫人頗有一種壯士斷腕的決心,“陸德文只要不傻,就知道該彈壓住他兒子,讓他兒子少管章家的閑事!”
章作貞聞言,迅速動起了心思,雖說白送一個莊子給陸家讓他十分痛心,但如果能把這事平息下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況且給陸家的莊子是章毓瑩的陪嫁,說到底,還是章家的東西,只不過將來給章家的外孫罷了。
夫妻兩個人又是吵又是打的鬧到半夜,終于暫時摒棄前嫌,一致對外,敲定了方針策略。
第二日,章作貞就“偶遇”了陸德文,請陸德文出去喝酒。
陸德文不大看得上這個沒本事的親家,礙于情面,還是跟著章作貞去了酒樓。
章作貞寒暄了幾句兩個人的婚事之后,就把事情帶到了陸惟和章毓瑩兩個小年輕不懂事,拌了口角,陸惟竟然威脅章毓瑩要退親之類的話,實在是讓他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陸德文震驚之余,覺得這事沒頭沒尾的,像小兒女的荒唐之言,實在不像是他那個不茍言笑,又心思深沉的兒子辦出來的事。
“要我說,既然孩子們互相不喜歡,那也不必強求!”陸德文翹著二郎腿說道。
章作貞聽的心驚肉跳,“兩家老太爺定的親事,如何是強求了?德文兄,你這話什么意思?”
“倆孩子既然互相看不順眼,不如就此作罷,省得將來成就一對怨偶!”陸德文叫道。
章作貞驚怒的站了起來,“你要悔婚?”
“不是我要悔婚!是兩個孩子擱在一起不合適,互相不喜歡!”陸德文冷笑,“不是我說你們章家姑娘不好,我兒子是何等的樣貌,何等的人才你是知道的,遠的不說,宮里的驕陽公主,還有幾個小郡主,我兒子尚哪個都綽綽有余!”
章作貞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想到陸德文竟然還瞧不上他女兒,打著退了婚讓陸惟當郡馬當駙馬的主意!
回過神來,章作貞耐著怒火,賠了幾句好話,說可以給章毓瑩陪嫁一個莊子到陸家,價值不少,只要陸德文能好好管管陸惟,別把退親什么的掛在嘴邊,免得影響日后夫妻感情。
“一個莊子?”陸德文鄙夷,待看到章作貞已經處在暴怒邊緣,把那句“你當我們陸家跟你們章家一樣窮瘋了嗎?”給咽了下去,免得章作貞暴起打人。
陸德文眼珠子一轉,覺得能讓窮鬼章家舍得拿出一個田莊來擺平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小事。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章作貞也一副不愿意多講的樣子,但陸惟和章毓瑩兩人一定鬧的不輕。
他是巴不得能跟章家退親,讓陸惟娶個有錢有權的媳婦,他這個公爹也能沾光享福,便說道:“凡思長大了,我這個父親說的話他也不見得聽。既然是兩個孩子鬧了齟齬,就讓兩個孩子自己解決吧!如果能解決,那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解決,我們當長輩的,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成為一對怨偶,你說是不是?”
章作貞看著陸德文大搖大擺走出去的背影,恨的重重捶了一下飯桌。
章毓卿回到章家后,滿心憤怒無處發泄,徑直要去找章夫人問個清楚,被王春娘死活攔住了。
“不可,不可啊!”王春娘流著淚說道。
這事說開就算撕破了臉,章毓卿還怎么在章家過下去?
夏日的驕陽烈烈,章府雕欄畫棟,假山流水,精美華貴。
章毓卿站在章夫人院子門外,面沉如水,雙目噴火,拳頭在袖中握緊又松開。
守門的兩個丫鬟警惕的看著她,對她指指點點。
深呼吸了幾次,章毓卿轉身走了。
然而第二天,章夫人身邊的管事媳婦過來了,臉色難看的交給了章毓卿兩張寫著她名字的地契,說這是京郊的兩個莊子。
“這兩個莊子日后就是毓卿姑娘的私產了!”管事媳婦拉著一張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