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娘震驚的后退了一步,羞窘的盯著地上的腳尖,“何兄弟,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何琦立刻說道,“我老娘走的時候,說讓我找媳婦,就找春娘這樣的,長什么樣不要緊,關鍵是心地要好!”
王春娘手指攥的發白,眼睛紅了,推開何琦走出了門,在門外站住了,咬牙說道:“何兄弟,你是個好人,你該找個更好的媳婦!”
何琦話說這么好聽,只不過是沒見過她面紗下面的臉。
因為燒壞了臉,她嫁不到好人家。王大力把她賤賣給了姓呂的,姓呂的一喝醉酒就打她,說她是丑八怪,夜叉精,讓他丟人了,她那張被火燒壞的臉帶給了她無窮無盡的苦難
王春娘不想再嫁人的事了,畫人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不想看到別人在看到她臉的時候那厭惡驚恐的神色。
王春娘說完話,匆匆跑到了章毓卿的跟前,說該回去了。
章毓卿看她眼眶紅紅的,心中嘆了口氣,溫柔的給她擦了擦眼淚,拉著她往章府走。
何琦一路上都不遠不近的跟著,直到兩人進了章府大門,他依舊徘徊在章家院墻外,久久不肯離去。
兩人回來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章毓卿拿了食盒去廚房拿飯。
灶上的婆子膀大腰圓的,堵在門口不讓她進,說是過了飯點了,沒飯了。
章毓卿皺眉問道:“還未到中午,怎么就沒飯了?”
婆子不耐煩的說道:“沒了就是沒了!姑娘今日來得太遲,下次趕早吧!”
旁邊路過的一個丫鬟斜著眼看章毓卿,“夫人說了,以后大家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誰叫家里進了賊呢!”
章毓卿提著食盒,面無表情的回去了。
王春娘看到空蕩蕩的食盒,驚訝的問道:“怎么回事?”
“田莊的事估計氣壞她了!”章毓卿一臉厭惡,“她明面上動不了我,只能使些下三濫的手段!”
王春娘想起手頭還有點錢,說道:“我去街上看看,給姑娘買些吃的回來。”
“去吧!”章毓卿點頭,“多買些能放的吃食,她這樣搞,怕不是一天兩天的。”
王春娘應聲而去,出去的時候,正好碰上還未離去的何琦。
“何兄弟,你怎么還在這里?”王春娘問道。
何琦看王春娘拎著一個打著補丁的包袱皮,“你怎么又要出門?你去哪里?我送你去!”
王春娘笑了起來,“姑娘那般相貌出挑的才需要人護送,我不需要,我這樣的,誰打我主意?”
只怕她一摘面紗,歹徒都嚇跑了。
“話不能這么說!”何琦堅持道,非要跟在王春娘身后。
兩人走到大街上,何琦見王春娘買了面餅之類的東西,接過包袱,幫她提著,問道:“你買這些做什么?章府還能不管你們兩個吃的?”
面餅剛烤出來的時候又香又脆,但放一段時間就又干又硬,難以下咽,也就那些做苦力活的人愿意吃。章毓卿是章家的千金小姐,何琦很難想象章毓卿也需要這些東西裹腹。
王春娘嘆了口氣,替章毓卿抱不平,將章夫人使下作手段,連飯都不給吃了的事說了出來。
“這個毒婦!”何琦怒道。
“姑娘想拿了銀子就趕緊走!”王春娘擔憂的說道,“就是怕章夫人再下毒手。”
何琦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這個你們放心,在章姑娘嫁人之前,章夫人他們是不敢再對章姑娘下手了!”
王春娘驚訝不已,“你怎么知道?”
何琦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沒能說出個什么來。
王春娘不太高興的說道:“何兄弟,你是個穩重的人,姑娘的安危是大事,你沒把握就別說了。”
何琦一看心上人不高興了,什么都顧不上了,立刻說道:“是真的!方墨告訴我的!陸公子跟章家人約法三章,讓他們歸還田莊地契,補足這些年的收益,還承諾不得再對章姑娘做不利的事情!”
“那個郭通也被流放了,沒個十年八年別想回京城!”何琦補充道,“你道姑娘差點被綁的那日為何方墨出現的那么快,那幾天他一直守在章府門口,你們出門的時候他就跟著,還是陸公子吩咐的,說他們打了郭通,怕郭通對姑娘懷恨在心,伺機報復!”
王春娘長出了一口氣,感慨道:“陸公子是個好人啊!跟他沒過門的媳婦不一樣!”
“你可別跟章姑娘說,方墨千叮嚀萬囑咐的,叫我不能在你們跟前說漏了嘴!”何琦摸著后腦勺,尷尬的說道。
王春娘忍不住飛了個白眼,“那你還跟我說什么?”
何琦被王春娘那眼波流轉的白眼飛的渾身舒坦,笑的合不攏嘴,高興的跟個傻子似的,“我不是怕你擔心嗎?”
兩人在路上走著,說笑著,何琦看到路邊有賣驢肉火燒的,讓王春娘等著,他去買幾斤驢肉,讓王春娘帶回去,夾到餅里面吃。
王春娘笑著站在路邊看著何琦的背影,突然王春娘覺得有些不對勁,旁邊的人眼神異樣的看著她,還有一個被大人抱在懷里的小孩驚恐的嚎啕起來。
她心里一驚,下意識的摸了下臉,沒摸到遮臉的面紗,只摸到了被嚴重燒傷后坑洼不平的臉,再低頭看去,面紗不知道什么時候飄落到了地上。
前面買驢肉的何琦聞聲回過頭來,正好對上了王春娘驚懼的雙眼。
那一瞬間,王春娘難堪的恨不得死了,也好過叫人看到她這么不堪入目的模樣。
她捂著臉轉身就跑。
何琦愣了一下,隨即撿起地上掉落的面紗,飛奔著追了過去,攔住了捂著臉低著頭的王春娘。
“春娘,你跑什么!”何琦問道。
王春娘不言語。
何琦拿起面紗遞給王春娘,這才發現面紗的綁帶斷了,毫不猶豫的脫下了身上的衫子,遞給了王春娘,“面紗壞了,你先披一下我的衣裳。”
“不用!”王春娘眼淚順著指縫往下掉,“你走吧!”
何琦不吭聲,把衣服披到了王春娘的頭上,合攏兩個衣襟,擋住了王春娘的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是你爹不干人事!不是你的錯!你以前也是個好看的姑娘!”何琦看她那副萬念俱灰的模樣,只覺得心痛的厲害,“你別在乎旁人的眼光,他們,他們不是什么要緊的人!”
王春娘哭的更厲害了。
“你說你家姑娘不嫌棄你,我,我也不嫌棄你!”何琦結結巴巴的說道,“我看中你,是看中你人好!要不是你遭了這罪,你這么好的姑娘哪能輪得到我呢?”
王春娘忍不住說道:“我比你大三歲,不管我遭不遭罪,都輪不到你!還有,我都嫁過人了,不是什么姑娘!”
“女大三,抱金磚!”何琦咧嘴一笑,“你現在又沒男人,沒男人的都叫姑娘!”
王春娘扯緊了面紗,低聲說道:“凈會胡說八道!”
兩人帶著東西回了章府,王春娘進門之前,對光著膀子的何琦說道:“衣裳我洗干凈還給你!”
何琦已經高興傻了,嘿嘿笑著,看著章府的側門在他面前合上了。
王春娘回去的時候,腳步輕快,嘴里情不自禁的哼起了山中的小調,連跟章毓卿說話的語氣,都暗含著她自己察覺不到的喜悅。
“這衣裳誰的?”章毓卿看著王春娘放在一邊的男子短衫,問道。
王春娘正拿針線縫補斷掉的面紗綁帶,頭也不抬的說道:“何兄弟的。”
章毓卿看著她嘴角上揚,眉目舒展,心下了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對了,何兄弟說了,陸公子幫咱們出了頭!”王春娘說道,把何琦告訴她的事一股腦告訴了章毓卿,連何琦叮囑她不能跟章姑娘說的事也說了。
章毓卿樂了,“他都說了不讓你跟我說,你怎么還說?”
王春娘白了她一眼,“他不讓說我就不說了?我自然跟姑娘是一邊的!”
“陸公子真是個好人啊!”王春娘感慨道,“配毓瑩姑娘可惜了!”
章毓卿撇嘴,“哪里可惜了?他樂意的很呢!別以為他是好人,他這是良心未泯,給他夫人擦屁股!你記住了,他跟章毓瑩可是一伙的!”
“肯定的嘛!陸公子跟毓瑩姑娘將來可是夫妻!”王春娘點頭道,誰親誰疏她分的清楚。
兩人吃過午飯,章夫人帶著丫鬟氣勢洶洶的過來了。
看到桌子上剩下的冷硬大餅,章夫人冷笑了一聲,看向了站在旁邊的章毓卿。
“聽說你中午沒領上飯?真是對不住了!家里出了個老鼠,把糧和錢都啃光了!只能一家人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章夫人冷冰冰的說道,看向章毓卿的眼神跟淬了毒似的。
章毓卿田莊地契在手,加上有陸惟的約法三章,看章夫人早已不復從前那般小心謹慎了。
“夫人說有老鼠,那便有老鼠吧!”章毓卿說道。
章夫人怒的猛拍了一下桌子,指著章毓卿罵道:“小賤蹄子!如今得償所愿,可算是不裝了!”
“您說的我聽不懂,夫人若是沒別的事,請回吧!”章毓卿面無表情的說道。
章夫人冷笑起來,“你是不是以為我拿你沒辦法?我已經同吏部侍郎家說好了,過兩天就把你一頂小轎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