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京城的時候,章毓卿手拿著匠人們新做出的望遠鏡遙望了眼,入目是斷壁殘垣,荒草叢生的城墻,路邊甚至有不少沒有掩埋的尸體,白骨露于荒野。
十五年功夫,各方勢力在京城先后登場,燒殺劫掠,昔日繁華富足的京城幾乎變成了一座廢城。
不少從來沒來過京城的將士們都驚呆了,這是傳說中的京城嗎?怎么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殘破,朽敗,恍若一個滿是死氣的墳墓。
大軍才剛剛將京城圍住,連話都沒來得及喊,京城的大門就開了。昔日大夏王朝的權貴們帶著所剩不多的禁衛軍,身著華服,諂媚的跪了下來,說愿意投降。
章毓卿搖頭失笑,并未接見這些人,直接和陸惟進了京。
記憶中繁華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青石板路面都殘破不堪,街道兩邊的房子都有焦黑的痕跡,像是被人放火燒過。
宮門口早已有人等候在那里,烏泱泱跪了一地。
章毓卿剛一下馬車,宮門口的人便殷勤的膝行過來,說太后和永定帝都在宮里,不肯出來,他們這就給麒麟娘娘帶路,捉拿太后和永定帝。
到了太后居住的宮殿之后,宮殿大門緊閉,宮人們爭先恐后的拿來木樁,撞開了宮門。
章毓瑩和已經長大成人的永定帝瑟縮著抱在一起,滿臉驚懼,抬頭看向了章毓卿和陸惟,以及他們身后數不清的黑甲勇士。
“我要進去,跟她做個了斷。”章毓卿對陸惟說道。
陸惟說道:“我和你一起。”
遠處躲在石柱后面的陸昭陸曉和陸時歪著頭往這邊看,時不時還要擔心自己被發現了。
“咱爹也去見太后呢!”陸昭嗑著瓜子笑的眉飛色舞。
陸時探頭探腦,“娘會不會吃醋?”
“用用你的腦子想想!這么多年,咱爹有多余看別的女人一眼嗎?”陸曉恨鐵不成鋼的吐出了瓜子皮。
陸時爭辯道:“這都什么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情嗑瓜子!你們不怕太后對咱爹愛而不得,因愛生恨,對咱爹娘不利嗎?”
“你好意思說我?你手里的瓜子都被你嗑光了!”陸曉哼了一聲。
陸時看著空空的手,震驚道:“啊,都吃完了嗎?!”
陸昭捂住自己的手,不讓陸時搶他手里的瓜子,兩個人鬧成一團。
“等會你們去找點東西,明日太后和永定帝出宮的時候用得著。”陸曉嗑著瓜子吩咐道。
打鬧的兩兄弟停下來,異口同聲的問道:“什么東西?”
陸曉不耐煩的說道:“自然是扔他們的東西啦!難道還讓他們風風光光的離開嗎?”
章毓瑩一家欺負她娘那么久,她當然要回報一二了。
“我這就去找些爛菜葉子臭雞蛋……”陸昭摩拳擦掌。
陸時拍胸脯叫道:“我來扔!”
陸曉微笑著嗑瓜子,和章毓卿長的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上深藏功與名。
東西是陸昭找來的,陸時扔的,和她一個天真無邪可愛的小仙女有什么關系呢?
太后寢宮已經不復往日的富麗堂皇,奢華至極,絲綢幔帳都已經發白褪色,連同章毓瑩和皇帝身上的袍子一樣,袖口都磨損到要縫補的地步了。
章毓瑩瘦的脫相,一雙大眼睛盛滿了驚恐不安,再也沒有了當年京城四姝的光彩。
永定帝個頭比母親還高,躲在章毓瑩身后,褲襠濕了一大片。
章毓卿在打量章毓瑩的同時,章毓瑩也在觀察這個堂姐。
這些年她男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沒一個能靠得住,不是被殺了,就是拋下她和皇帝跑路了,她貴為大夏王朝的太后,卻如同驚弓之鳥般活著,夾縫里求生。
她已經成了魚目,失去了光華,而章毓卿卻還是如珍珠一般。
任憑章毓瑩再憤恨命運的不公,也無濟于事了。如今章毓卿是高高在上的麒麟娘娘,她和皇帝兒子是階下囚,是死是活在章毓卿一念之間。
“毓卿姐姐!”章毓瑩露出一個笑臉,硬是擠出了兩滴眼淚,“當年我聽說毓卿姐姐落水,還以為姐姐遭遇不測,日夜為姐姐啼哭……”
章毓卿玩味的笑了,“真的是日夜啼哭,不是日夜笑的睡不著覺?”
“哪,哪能呢!我們都是章家的姑娘,跟親姐妹并無分別!”章毓瑩慌忙說道,章毓卿要是死在十六年前該多好!
章毓卿隨意的說道:“那我可太謝謝你了。”
“這是姐姐的外甥,來,快叫姨母!”章毓瑩慌忙揪著兒子。
章毓卿看著肥頭大耳,一臉憨傻的永定帝,擺手說道:“這親戚還是別論了,你兒子身份尊貴,我一個鄉下野丫頭攀不上。”
“是他不配!”章毓瑩諂媚的笑道,這些年的動蕩早就磨平了她的脾氣,就算章毓卿此刻唾到她臉上,她也能笑著說啐的好,只要能保住命。
章毓瑩又說道:“咱們祖母也來了!我把她接進宮里了,宮里還設了伯父和伯母的靈堂!”
這會兒上,幾個宮人帶著一個老太太過來了。
老太太瞧了一眼章毓卿,昔日寄人籬下,受盡章家人欺壓羞辱的孤女如今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將整個國家盡收掌中。
那副美麗冷清的面容隱含著威嚴,高不可攀。
“毓卿啊!祖母可見著你了!”章老太太哭泣道,“這些年我日思夜想念的都是你啊!”
章老太太還想撲過來,被侍衛們厲喝一聲,攔住了,嚇的她險些摔在地上。
“幸好你安然無恙!又過的這么好!我的作明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章老太太也不覺得尷尬,捂著胸口嚎哭起來,一臉的悲痛,說道,“要不然,我就是死了,也沒臉去見你爹娘啊!”
章毓卿笑了起來,輕飄飄的說道:“你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章老太太抹著眼淚,不解中帶著敬畏看著她。
“我父親應該不愿意見你這個欺負他女兒的親娘。”章毓卿淡淡的說道,“所以,你不用擔心有沒有臉見我父親的問題。想死的話盡管安心去死吧!”
章老太太的哭聲戛然而止,老臉漲的通紅,雙手捂著臉,羞憤欲死。
章毓卿看向了章毓瑩,“明日卯時,你和你兒子若是還在皇宮之中,殺無赦。”
“你讓我們去哪?”章毓瑩哭著叫道。
章毓卿冷漠的說道:“隨便你們去哪里,流浪也好,當個普通的子民也罷,我不會為難你們的。”
和她有仇的是泰昌帝和安平帝,俱已死在她的手中,剩下的章毓瑩和永定帝她還不放在眼里,不介意留他們一命。
“當普通的子民?!”章毓瑩驚叫道,她還以為她以皇帝主動禪位為條件,可以換一個郡王之類的尊位,沒想到章毓卿這個狠人竟然要直接貶他們為庶民!
陸惟冷冷的說道:“你不愿意當平民,那就是想死了?”
章毓瑩瑟縮了一下,不敢去看陸惟,捂著臉哭出了聲,他們從高高在上的太后皇帝變成普通的庶民,要靠自己勞作掙錢活命,這和殺了他們有什么分別?
“你們要占了這里嗎?”永定帝哆嗦著問道。
章毓卿對孩子的忍耐度還是很高的,微笑搖頭。京城已經是一座廢城了,即便她定都別的城市,她也不會修建自己的皇宮。
解決完了太后和皇帝,章毓卿和陸惟轉身要走的時候,章毓瑩突然叫道:“你……等會!”
兩人回過身,冷淡的看著她。
章毓瑩喃喃說道:“我最近時常做一個夢,夢見你兩歲的時候就死了,我是章家的嫡長女,我從太子妃一路做到太后,最后嫁給了陸惟。夢里有人告訴我,這才是這個世界該有的天命,而你,是破壞這個天命……”
章老太太急的伸手去捂住了章毓瑩的嘴,免得她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讓章毓卿一怒之下砍他們腦袋。
然而讓所有人意外的是,章毓卿并沒有勃然大怒,陸惟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這個世界不是你當小公主的墊腳石。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人,很多想爭一個公平正義的人。”章毓卿緩緩說道,面上帶著譏笑,“你夢中的天命不公不仁不義,就該被摧毀!我既然活到了現在,說明天命斗不過我。”
章毓卿看著伏地痛哭的章毓瑩,“就算這世上沒有我,我相信,陸惟也是多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你是怪人,陸惟也是怪人!”章毓瑩滿臉鼻涕眼淚,狀若瘋癲,“他跟你都不正常!要不是他有錢有權,我才是多看他一眼都覺得惡心!”
聽說章毓卿和陸惟生活簡單,連自己的宮殿都沒有,至今都只住著簡單的房屋,傭人也只有寥寥幾個。
這不是怪人是什么?他們圖什么?
章毓瑩完全無法理解。
怪不得陸惟愛章毓卿愛的死去活來,跟著了魔中了蠱一樣,分明兩人都是瘋子!別說現在,就是當年,她非陸惟不可也只是看中陸惟的身份,她愛的是郡主的兒子,跟陸惟本人無關。
“我們要做的事沒必要跟你解釋。”章毓卿輕蔑一笑,“就算告訴你,你這樣的廢物也不會懂的。”
章毓卿轉身走出了宮殿,陸惟緊跟過來。
“哎呀呀,陸大人,是不是心里很難過啊?”章毓卿揶揄道。
陸惟皺眉,“難過什么?”
章毓卿下巴指了指破敗的宮殿,宮殿里還傳來了章毓瑩和章老太太的哭聲。
“是不是你還以為前未婚妻對你情根深種,多年來依舊余情未了,結果……”章毓卿手一攤,表情十分促狹。
結果人家心里壓根看不上陸惟,嫌陸惟是個神經病!
章毓卿恨不得捶地大笑三天。
陸惟無奈寵溺的看著她,躺平任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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