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路上沒有路燈,周圍的商鋪早早就關門熄燈了,天一暗,就顯得格外蕭條。
僅有的光線就是單行道上的一排車燈。
陸向寧不說有潔癖吧,但也是個愛干凈的主,更是個注意形象的人。
這么一道泥水點子掛身上,他哪哪都不舒服,生理不適,表情也跟窘迫。
黎早得逞之后,理智迅速歸位。
這位大少爺皮膚異常嬌嫩,有一回她拉著他敷了一個泥膜。
剛涂滿臉,他就說癢,還蟄疼蟄疼的。
她雖然嘴上埋怨他浪費這么貴的泥膜,但還是利索地幫他洗干凈。
洗完,他整張臉全紅了,過敏。
陸向寧這個男人吧,格外要臉,過敏之后沒臉見人,在家休息了整整一個星期,耽誤了許多工作。
當時還把她搞得挺內疚。
現在這泥點子雖然小,但臟啊,也不知道陸總那嬌嫩的肌膚會不會又過敏。
想及此,黎早嘆了一口氣,從隨身攜帶的小包里拿出一小包濕巾丟給他。
“什么東西?又想害我?”
“……”黎早氣不過,伸手去拿,“那還給我。”
陸向寧把手舉高,故意不讓她拿。
她往左,他就舉向右邊,她追到右邊,他又舉向左邊。
反復跳了三次,黎早也明白了,狗男人就是故意的。
只不過,他不經意間嘴角上揚的樣子,真是又壞又迷人。
明明是穿西裝的商務男,非要做出這種幼稚的舉動,繼續保持你的高冷不行嗎?
黎早不想跟他糾纏了,往后退了一大步,誰知,一腳踩在了一塊松動的地磚上。
“跨次”一聲,一大灘泥水被濺了起來。
與此同時,黎早沒站穩,身體失去了重心,不可控地往后倒去。
見狀,陸向寧幾乎是同時往前邁一步,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然,黎早本身就是后退,退太猛,踩中的陷阱又太深,她已經不可避免地要摔倒了。
這時,陸向寧眼疾手快地摟住她的腰,用力地將她往自己身上帶,然后用巨大的腰腹力量扭轉乾坤。
“跨次跨次”,陸向寧整個人摔在了布滿陷阱的地磚上,又濺起了不少泥水。
濺了他一身不說,臉上和頭發上也都是。
黎早則是摔在了陸向寧的身上,有人當肉墊,她自然不會感覺到疼,就是嚇得夠嗆。
“你……沒事吧?”她趕緊從他身上爬下去,轉身去扶他。
陸向寧剛想說沒事,忽然腦子一靈光,改口道:“疼”
黎早扶他,抓他胳膊喊疼,抓他肩膀喊疼,抓他手腕他也喊疼。
“大少爺,至于么?”
陸向寧理所當然地說道:“你讓一百斤的豬壓一下,你疼不疼?”
“我不是罵你是豬,我就是打一個比方。”
黎早撒了手,站起身,雙手叉腰,厲聲問道:“到底能不能起來?不能我就打120了。”
陸向寧扁了扁嘴,表情委屈地朝她伸出了雙手,“拉我一把嘍。”
黎早嘆氣,雙手握住,用力地將他拉起來。
所幸這里沒燈,也沒人,他們這副狼狽樣沒人看到。
“嘶……”
看到他呲牙的樣子,黎早忍不住剜了他一眼,但嘴上還是忍不住擔心,“到底摔哪了?”
“P股。”
“那能走嗎?”
陸向寧暗自得意,“你扶我。”
黎早也不知道他是真疼還是裝疼,畢竟剛才確實是他救了自己,要不是他,摔那一下的人就是自己了。
于是,她扶住他的胳膊,還允許他往自己這邊靠。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閑聊。
陸向寧:“今天就你一個人在畫廊?”
黎早:“嗯,蘇葵回去休息了。”
陸向寧:“這怎么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她怎么做得好生意?”
黎早輕懟一句,“要你管?”
陸向寧一噎,“嘶”的一聲,身子又往她身上靠了靠,“我覺得我可能骨裂了。”
“禍害遺千年,像你這種沒道德底線的人渣,車禍都死不了,肯定會健健康康一輩子的。”
陸向寧細細琢磨了一下這句話,罵他吧,他也氣不起來。
但是她提到了車禍,他就深有感觸了。
那時候,他就是一個廢人,渾身多處骨折,肋骨都斷了兩根。
特別是剛清醒那會兒,每天疼得還不如死了。
止痛藥也不管用。
還是疼。
黎早幾乎是寸步不離地陪著他,他嗷嗷叫了,她就輕輕給他吹風,雖然沒什么用吧,但心里是很踏實的。
有一次,黎早去學校辦休學,要離開半天時間。
白絮亭為了展現母愛,自告奮勇地說陪他半天。
結果,他就想方便一下,白絮亭一直讓他忍忍忍,因為她不想倒尿壺。
病人的心是最敏感的,雖然白絮亭嘴上不說,但臉上那種嫌棄,哪怕她表現得極為隱蔽,陸向寧都能感受到。
身為后媽,白絮亭可以在表面上做到勝似親媽,但是身為當事人的陸向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白絮亭都是在作秀?!
反而是黎早,一個剛認識的女孩,真的把他照顧得體貼入微。
下午黎早一回病房,只是看了一眼護理單,什么都沒問,也什么都沒說,直接把尿壺端到了他的床前,既解了他的不便,也保護了他的尊嚴。
陸家人都說,黎早是為黎家抵債才嫁進來的,應該把陸向寧伺候好。
他們又說,黎早沖喜成功,旺夫,應該呆在陸向寧身邊保佑他福澤深厚。
其實,夫妻之間,哪有什么她應該做的,都是她愿意做而已。
后來他終于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間,之后就一天比一天好。
他重新站起來學會走路之后,黎早也像現在這樣,每天都會在固定時間扶著他散步。
天氣好就去樓下花園里,下雨就在病房陽臺上,散步成了他們夫妻之間最默契,也最輕松的一件事。
可是后來,他痊愈上班,她也復學了,他們就再也沒有一起散過步。
走著,陸向寧時不時就轉過頭,看看她。
她抿著小嘴,目光堅毅地看著前方,他越是往她身上靠,她就越吃力,但是再吃力,她也沒有一絲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