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父子的案子鬧得沸沸揚揚,連帶著知縣楊真側室柳氏暗中收受賄賂,搜刮民脂民膏的罪行也一并被揭發。
短短幾天,整個江陵都變了天。
周氏托楊嬸子給葉初棠送來了一份芙蓉糕,請她轉告一聲多謝,便帶著孩子悄然出了城。
葉初棠收下了這份謝禮,并未多問。
她已經做了自己想做的,至于其他人的決定,她不會過多干預。
葉璟言和葉雲風兄弟倆去書院退學,本以為又會被夫子逮著一頓陰陽怪氣,誰知去了之后才發現,書院居然沒開門、
“聽說衙門的人一早就去了書院把夫子‘請’走了!”葉雲風回到家里,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也不知道夫子是犯了什么罪?”
夫子的身份地位擺在這,如果不是有確切的證據,衙門絕對不會直接上門把人帶走。
“這么一來,書院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重新開門呢!”
葉雲風說到這又高興起來。
他本來就不喜歡念書,對這位夫子更是厭惡,如今總算能徹底擺脫了,他能不開心嗎?
葉璟言解釋道:“似乎也是和曹家的案子有關。”
葉初棠了然頷首,對此倒是并不意外。
她早就覺得這位夫子對曹家兄弟兩個態度格外好,當時阿風和曹成武打起來,他毫無理由就偏向了后者,而且在之后也屢次給阿風阿言穿小鞋。
這次曹家倒了,他被牽連進去,也是預料之中。
“這不要緊,反正回京以后,國子監會有更好的夫子來教你們。”葉初棠道,“你們這兩天把東西都收拾一下,我們三天后啟程。”
葉璟言有些驚訝地問道:“這么快?”
他本來還以為怎么也得再過個十天半個月的,畢竟三年未歸,這突然要回去,是得做不少準備。
三天……會不會太倉促了?
葉初棠搖搖頭:“本來也沒太多東西要帶的,既是‘回’,輕裝簡行便是。”
她要的就是要快。
那封信她已經寄出去了,要的就是緊跟在那封信之后抵達京城。
——她從來沒有想要回信。
那是通知,而非問詢。
葉雲風有些可惜地拿過來一塊木板,上面還寫著醫館關門的告示。
這還是上次醫館出事兒,葉初棠特意吩咐他們寫了掛出去的。
“本來還以為咱們的醫館終于能開門了……”葉雲風嘆口氣。
這三年在江陵,他們已經習慣了醫館里每天人進人出的日子,這突然要徹底關門,還真……挺不適應。
“阿姐,咱們回京城,這醫館是不是就不開了?”葉雲風不舍地問道。
葉初棠挑眉:“我什么時候這么說過?”
葉雲風瞬間眼睛一亮:“那就是還要開?”
葉璟言卻皺起了眉,看向葉初棠:“阿姐?”
等他們回到京城,情況會比現在復雜的多,再想開起一家醫館,怕是很難。
他沒想到阿姐居然還有這樣的打算。
葉初棠輕嘖:“京城開銷多大你們不是不知道,咱們總得有個營生。”
葉璟言一愣:“可是二……他們不是都還在京城嗎?總不會置我們不顧吧?”
于情于理都不和啊!
葉初棠笑了笑,眉眼間神色卻十分疏淡平靜。
“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這一回去,幾分歡喜幾分愁,還未可知呢。”
……
沈延川回到醫館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然而剛一回去,他就發現了不對。
庭院似乎瞧著比之前空曠了些。
沈延川左右看了看,鳳眸微瞇。
連舟也覺得奇怪,忍不住道:“咦,這幾日曬的草藥全都收起來了?”
他們在醫館也住了好一段時間了,基本已經摸清醫館曬藥晾藥的過程和時間。
這還是這么久以來,院子里的藥材收的最干凈的一次。
忽然,沈延川的視線定在了某個方向。
“不,是都扔了。”
連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看到在院子里的柴木旁,堆著不少被扔掉的草藥。
“這——”連舟吃了一驚。
這段時間葉氏醫館被針對,已經好久沒進新的藥材了,剩下的這些都是之前沒用完的,按說都很珍貴,可怎么現在全不要了?
沈延川又看向了對面的屋子,隔著半開的窗戶,依稀能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坐在小幾前,認真看著眼前整齊擺成一排的荷包。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探出,依次將這些荷包仔細捏了捏,肉乎乎的小臉上滿是不舍。
——阿姐說要這些都收到一個荷包里面,一些碎銀子要換成銀票,這樣上路就輕便許多。
可是這些荷包她也好喜歡,都是她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呢!就這么扔掉好可惜啊嗚嗚嗚!
小五兩手托腮,皺著小眉頭苦思冥想許久,好不容易才選中了一個,然后開始將其他荷包里的東西都掏出來往里放。
大多數都是碎銀子,還有一枚玉佩,一枚金哨。
她太過認真,就沒能注意到沈延川正看向這邊。
連舟看得睜大了眼睛:“不是,她才幾歲,這零花錢攢這么多!?”
沈延川卻是心念電轉,已經猜到發生了什么。
“收拾下東西。”沈延川道。
連舟一時沒反應過來:“啊?主子您做好決定了?”
“倒也不是。”沈延川抬了抬下巴,“我們馬上要被趕出去了。”
連舟:“……”
……
果不其然,他們回來之后沒多久,葉初棠就過來了。
“沈公子的身體恢復得怎么樣了?”
葉初棠站在門外,語氣溫和關切。
連舟看著她,心情復雜。
任誰看到這樣一雙烏黑溫潤的眼,清淺和婉的笑,都會覺得她這是發自內心的和善與關心。
要不是主子提醒,誰能想得到她這是來趕人的呢?
再想起白天刑場上發生的一幕幕,連舟心中更是生出幾分警惕與敬佩。
分明是局中人,卻能自始至終以局外人的姿態,從容布置籌劃整盤棋局……
這般心智計謀,除了自家主子,他尚未見過第二人。
而葉初棠甚至還只是一個女子,若她是男兒身,許是能和自家主子一較高低,也不好說。
連舟還沒來得及說話,屋內忽然傳來一道質地清冷的嗓音。
“怕是要煩請葉大夫再幫忙診一次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