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虎黑臉一黑,無語咕噥道:“不當人父啊!”
官商但凡搞出來,豈是說裁撤,便能順利裁撤的。
還是那句話,到那時的官商,必然是百萬漕工衣食所系,裁了也必然要出大亂子。
便是后世國企私有化,不也各種陣痛嘛。
嬴政倒好,只顧自己爽,把后遺癥丟給他處理,讓他去做那大惡人……
不過,這敢于把爛攤子留給后世子孫的態度,似乎也是一種好苗頭,證明嬴政不在急于一口吃成胖子,去想著打造什么萬年大秦了。
只要他不玩邪招,去打造那不切實際的萬世基業,他可就真是千古一……不對,是萬古一帝!
漢武唐宗,都要靠邊站,根本沒資格比肩了!
送祖更是提也不要提,沒得拉低人檔次!
“要說不當人,你也是不當人子,有何臉面來置喙為父?”
嬴政似乎聽清了趙子虎的咕噥,便沒好氣的反唇相譏道。
趙子虎愣了愣,疑惑道:“兒臣哪里不當人子了?”
嬴政夾了筷尚有余溫的烤肉,蘸了醬汁填入口中,幽幽道:“你這慫娃,誆騙為父派船隊出海求仙問藥,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以為朕探查不到嗎?”
“身為臣子,誆騙君父,伱可當人子嗎?”
趙子虎一聽是這事兒,不由為之訥訥,訕然道:“求仙問藥和尋找菜種糧種,本身也是兩不誤啊,絕非誆騙父皇……”
出海尋找菜種糧種,他本也沒打算隱瞞嬴政多久,畢竟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遭爛事兒。
昨日之所以用求仙問藥的借口去說服嬴政,也只是想盡快的把事情落實。
誰讓他熱衷求仙問藥呢!
至于,事后被嬴政探知真實目的,便如現在這般,他早已想好辯解的詞兒。
本身是兩不誤的事兒,無可厚非!
“誆騙便是誆騙,莫要狡辯……也就是你,為父者,不愿苛責……若換了旁人,膽敢如此誆騙朕,活埋了都是輕的……”
嬴政沒好氣的一頓訓斥,而后從玉璽龕盒中,取出兩張畫著海圖和六分儀的布帛,問道:“你可識得?”
趙子虎點頭:“皆乃兒臣所畫,自然識得,一為東方海圖,一為尋航定位六分儀。”
嬴政見他老實承認,心中怨氣這才消解了,指著六分儀的圖樣問道:“此物怪異,如何在海上使用尋航定位?”
趙子虎看了看那畫法極為抽象的六分儀,撓頭道:“父皇回頭可下詔令,將盜畫這六分儀圖樣之人的雙手砍了,好好的東西,都被盜畫得沒個樣子了。”
嬴政:“……”
世人都說朕是暴君,你這慫娃若為二世皇帝,恐更暴虐百倍啊!
也不知你什么時候,才能學會你大兄扶蘇的謙仁,哪怕只有三成呢!
“靠這圖樣,兒臣實在沒法解釋。”
“父皇只需知道,這個小筒子,是用來觀察海平面的……”
“而三角頂端這個鏡子,是用來反射天上的星位……”
“反射到小筒子對面的小鏡子上,通過小筒子觀察海平面與星位,調節刻度使之平行……”
“最后,再通過計算夾角刻度,得出自身方位……”
趙子虎盡量說的簡單,但嬴政卻仍是聽得丹鳳眼直冒蚊香圈。
小小的六分儀,其實是融合了天文學、數學、高精度機械使用,等等各種知識,聽不懂也屬正常。
最后,嬴政實在聽不下去了,他并不需要懂這些,擺了擺斷工科狗之魂覺醒的好大兒話頭,道:“那李由能學會此儀用法嗎?”
趙子虎下意識點頭,但頭點到一半卻又遲疑:“能……吧?”
“就算他學不會,還有那些東海方士,彼輩雖熱衷求仙問藥,卻也皆是博學多才者,想來是能學會的……吧?”
嬴政聽他越說越遲疑,儼然是自己都不確定,便莞爾道:“你呀,做事還是太心浮氣躁。”
“朕做事,雖也急于求成,但卻知道用人,用最合適的人,去做最合適的事,便可事半功倍。”
“你人手尚未齊備之時,怎敢冒然行事?”
趙子虎赧然咂嘴,卻是無言以對。
還是那句話,知易行難。
他能跟王離講大道理,自己卻不一定能做到。
同理,別看嬴政這話振振有詞,說的像個人似的,其實他自己也不見得真能做到。
“為父給你引薦一人才,乃是圣賢荀子之高徒,韓非與李斯之師弟,其人博學多才,尤其精通數算,想來能學會使用你這勞什子的六分儀。”
嬴政見他不說話,便支招道。
趙子虎愣了愣,繼而啞然挑眉道:“荀子的高徒?韓非師傅與李相的師弟?”
“我怎從未聽人提起,咱大秦朝廷內,還有如此賢才?”
嬴政嘿然笑道:“荀子一生收徒無數,名頭較大者,也就是韓非與李斯。”
“而且,荀子本人名頭那般大,做官時,也不是只做了個蘭陵令嗎?”
“博學多才,與是否能為官,其實是兩碼事。”
“為父給你引薦這位荀子高徒,便是如此,雖博學多才,卻為人不羈。”
“說真心話,為父實在瞧不上他,便只給了他一個御史的官職,兼之掌管皇家典籍的差事。”
“他如今便在御駕中,為朕打理從咸陽帶出來的書冊,與內侍無異!”
趙子虎恍然,問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嬴政沉吟想了想:“姓張,單名一個蒼字。”
趙子虎再次一愣,愕然道:“張蒼?”
嬴政見他如此,反而有些詫異了,奇道:“吾兒也聽過此人的名頭嗎?”
趙子虎當然聽過,九章算術的整理編纂者嘛,他這理科生當然是久聞大名。
而且拋開學術上的成就,張蒼在政治上的成就也不算差,乃是漢初較為有名的大臣之一,好像還做丞相。
沒想到,居然也是個做過秦朝臣子的家伙!
“唔,聽說過……其人似乎確有大才……理應是能學會六分儀用法的。”
趙子虎含糊點頭道。
嬴政也不廢話,當下向旁邊內侍道:“明日便叫張蒼,去子虎帳下聽用。”
“唯。”
內侍揖手應了。
這時,另有內侍已是取來了筆墨布帛,為嬴政撤去酒肉,鋪設在桌案上。
不過,嬴政卻并不急于搞什么官商制度,只是收起六分儀圖樣,指著另一份抽象派海圖道:“這海圖有什么說頭?”
趙子虎看著抽象到極點的海圖,忍不住嘴角抽搐道:“父皇真該下詔令,把那盜圖之人的雙手砍了,留著也是無用!”
“他畫的這東西,若是流傳出去,純屬誤人子弟,貽害人不淺!”
嬴政:“……”
嬴政嚴重懷疑趙子虎是想報復盜圖之人打他小報告,但又沒有證據,便索性裝作沒聽到:“莫要說怪話,且與為父細細道來,海外真有如此廣袤之陸地嗎?”
趙子虎砸了咂嘴,點頭道:“何止啊,那只是咱大秦東方的陸地,隔著遙遠的大海。”
“更大的陸地,其實在咱大秦西方,過了月氏人的領地,翻過一片山脈,那里才是真正廣袤的陸地。”
“而且,廣袤而繁盛,文華與兵鋒,都不弱于咱華夏之地!”
嬴政啞然,丹鳳眼微微瞇起道:“不弱華夏?還是不弱大秦?”
大秦之前的華夏,不是一個整體,力量較為分散,而大秦統一后的華夏,力量不可同日而語。
故而,嬴政才有此問,若是不弱于大秦,那就有點恐怖了。
趙子虎幽幽道:“不弱大秦,甚至百年前左右,也就惠文先祖時期,略勝于大秦。”
嬴政愕然:“當真?”
趙子虎心知老子不信,畢竟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嘛。
他也不廢話,正好桌案上有鋪設好的絹帛,也有筆墨,他便拿起毛筆,飽蘸濃墨之后,直接在布帛上開始作畫。
他先畫了大秦的版圖,然后一邊回憶,一邊簡單勾畫,將從隴西至蔥嶺,然后是蔥嶺以西的超大大陸版圖勾畫出來。
有大秦的版圖作對比,便能看出蔥嶺以西的陸地有多廣袤了。
嬴政多少看的有點目瞪口呆,丹鳳眼都瞪圓了。
什么叫開眼界?
這就叫開眼界!
實際上來說,咸陽是有西方客商出入的,雖然少,但已經有了。
尤其近兩年,華夏版圖內整體承平,無有戰事發生,那些雜毛客商,就更多了一些。
嬴政為了看稀奇,也召見過那些雜毛。
但來處最遠者,也不過是剛剛成形的西域諸國,也就是樓蘭莎車等國的商人。
甚至還不到大宛!
趙子虎從嬴政手里搶來的赤兔馬,就是樓蘭商人,從大宛一帶販運過來的,沒有過蔥嶺的!
所以,在嬴政的印象中,蔥嶺以外,便如同東海以外,皆是虛無之地。
可近兩日,嬴政的認知,接連被刷新了。
東海以外,有比大秦更廣袤豐饒的龐大陸地。
西方蔥嶺以外,更有比大秦廣袤的龐大陸地,而且文華與兵鋒,曾經還比大秦略強。
這就很顛覆,徹徹底底的顛覆!
好半晌,趙子虎終于停下勾畫,向已經漸漸恢復淡然,但卻神色難明的嬴政道:“父皇請看,這便是大秦西方的廣袤陸地。”
“其實大秦北方也有廣袤陸地,只是苦寒,不如咱大秦多矣。”
嬴政點點頭,神色古怪的看著他,問道:“吾兒,從何處得知的這些?”
趙子虎隨口胡扯道:“一卷羊皮中,說是一奇人留下的,我在咸陽從一商賈手中購得羊皮,后來覺得甚是可笑,不知給丟哪去了。”
嬴政:“……”
嬴政胡須抖動,雙手不停的曲張,似乎想打人。
趙子虎這話,聽著像是胡扯。
可又令人不得不信,畢竟也沒別的解釋了。
而且,趙子虎口出妄言,也不是這一次了,他腦子里就是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嬴政以往都是當做胡編亂造聽著玩。
這一次,也似乎是胡編亂造,可又實在勾人,勾的他心猿意馬!
若那奇人留下來的什么羊皮是真,卻被這慫娃隨手丟了,才是真欠揍!
“呼……”
嬴政長舒一口氣,壓下揍娃子的沖動,將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簡單輿圖上,問道:“你說西方有文華與兵鋒略勝于大秦,國在哪處?”
“還是說,這廣袤陸地,全是哪國的領土!”
趙子虎撓了撓頭,倒轉筆鋒,在西方大陸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幾乎囊括整個西方大陸:“這便是曾經那一國的領土!”
嬴政的一雙丹鳳眼,頓時再次瞪圓:“如此大的國土,如何能管理?”
如今統一的華夏管理起來,已讓他感覺心力憔悴,感覺遠不如管理當初的大秦游刃有余。
而趙子虎畫的這一個大圈,卻是大秦的數倍,他實在無法想象,為君主者如何能有效管理?
趙子虎笑了笑,點頭道:“根本沒法管理,所以此國,興盛不過數載,便轟然崩塌了。”
“如今更是已分崩離析,大者如此時的大秦一般,小者如當年的諸夏候國一般!”
嬴政恍然大悟,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若真有君主能統治那般大的領土,他可就要學習一番了,簡直特喵的神人一樣。
但現在看來,沒有什麼神人!
他自己就是那個最牛逼的神人!
“細細道來,那國如何興盛,又如何崩塌?”
嬴政饒有興趣,追問道。
以史為鑒,可不是后世獨有。
這先秦年月,也流行一個借古喻今,甚至是借古諷今。
否則李斯也不會諫言,燒毀各國史料和百家典籍了,實在是有些人借古諷今,乃至是拿胡編亂造的事兒,把暴秦諷刺的不行了,嬴政也看不下去了,才搞出焚書的事兒。
讓你們瞎編,往后都沒得玩!
“唔,那國其實最初很小……比當初的韓國還小,但兩代國君銳意改革,如咱大秦一般,成了虎狼之國,故而從一隅之地,數年間便瘋狂擴張百倍。”
“但國君,只顧攻打占領,滿足征服欲,并不治理,將領土隨便分封給大將管理,他一死,自然帝國分崩。”
趙子虎粗略解釋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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