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見了多了,自然也就,看的開了第123章見了多了,自然也就,看的開了
民不與官斗,這是自古便有的道理!
在先秦尤其如此,在秦地之外的六國故地更甚如此。
秦地之內,黔首庶民尚有秦法可依。
秦法之下,爵臣士紳與黔首庶民同論,乃至是國之儲君,亦不能例外。
不論這聽起來有多么可笑,至少它理論上就是如此。
秦地之黔首庶民,若真受了欺凌忍無可忍,而又沒有能力去報仇,大不了豁出去上咸陽,找御史臺找廷尉府告狀。
國君腳下,吏治終究比別處清明一些,是有很大把握能告成的!
可秦地關東之外的六國,生活在六國領土上的黔首庶民,就沒有秦地百姓那么幸運了。
貴族分封制度之下,貴族便是土皇帝,黔首庶民縱然被欺凌,又能向誰告狀?
黔首庶民就是牛馬!
黔首庶民能做的,無非是匹夫一怒血濺十步!
但有道是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所以游俠劍客,這種在秦地絕跡的東西,以往在六國遍地都是。
哪怕,他們并不是墨家門徒,也并不妨礙他們踐行墨家的理念,因為這世道太不公……
而大秦統一天下后的近幾年,六國故地的黔首庶民,雖然嘴上跟著人云亦云,罵著秦法的殘暴苛刻。
可實際上,卻是嘗到了點秦法的甜頭。
官吏士紳橫行地方之事,為之銳減。
縱然仍有,卻有個明面上能告狀的地方,比如坐鎮郡縣的御史。
雖然那些郡縣御史,也有鼠鴨一窩,或被收買的情況,可總歸是有一個向上的渠道了。
有它!
便比沒有強!
黔首庶民憤而無門時,便可抱著魚死網破的心態,去試上一試,賭上一賭……
這毫無疑問是巨大的進步!
前些日,第一份送到趙子虎手中的卷宗,那惡吏劣紳派家奴截殺告官者,無非就是怕被告到御史處。
現如今,除了御史之外,地方上又多了許多沒名堂的外鄉人。
一個個看似是小商小販,走街串巷深入鄉里,說著蹩腳的本地話,做生意也不怎么在行,打聽事兒卻一個比一個勤快,就愛聽人講個故事,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
百姓一開始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兒,只以為哪家落魄貴族,轉而開始經商了,派出來跑商的家奴,還不怎么會做買賣,還處在鍛煉階段。
可漸漸的,就有消息傳了過來,說是始皇帝御駕東巡,一路走一路殺人。
殺盡了貪官污吏,殺盡了劣紳惡霸,殺得人頭滾滾。
然后,便是本鄉本土的小吏,開始挨家挨戶的串門說教。
說那些外地來的小商小販不可信,皆乃奸惡之輩,四處打聽事兒,準沒安好心。
又讓各家嘴上,都閉緊點兒,別被人家一問,就胡說八道,當心惹了禍事。
這種掩耳盜鈴般的串門說教,真就是掩耳盜鈴一般可笑!
一開始還沒明白過味兒的百姓,被小吏這么一說教,反而明白過味兒了。
好嘛,所謂外地來的小商小販,都是始皇帝派出來的密探是吧?
怕我們把本鄉本土的奸惡之輩,都抖落出去是吧?
怪不得始皇帝能明察秋毫呢,走一路殺一路,把貪官污吏劣紳惡霸,都殺個干干凈凈,原來是這些外鄉的小商小販在起作用。
心里明白過味兒的百姓,無甚大冤情者,自然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而那些受過欺壓的,心里憋著怨氣的,趁著買個針頭線腦的功夫,三言兩語就把事情抖落出去了。
但……有道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那些做賊心虛者,便不免想要收買那些外鄉的小商小販,家奴派出去,見到了便請進家中,好酒好肉招待,走時再塞上金錢珠玉。
一切心照不宣!
只是,他們很快發現,今天剛收買一波,明日又來一波新的,后日又來一波新的……無窮無盡的生面孔。
好多生面孔,你還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商販,冤枉錢也是真沒少花。
弄得很多膽大百姓,眼見有巨利可圖,也加入其中,家里但凡有個存糧,便背著去外鄉販賣,換些布匹菜蔬什么的……
保不準,就被官員士紳請進家中,好酒好肉伺候一頓,甚至還有美人瞌睡,走時還能再得一筆橫財。
薅羊毛,就這么被提前發明出來了!
只不過,后世是薅集體羊毛,這齊地百姓是薅官員士紳羊毛。
官員士紳白白當了冤大頭,有多少家財也不夠百姓這么薅的,果斷停止四處散財的冤大頭行為。
轉而打起鄉情牌,以往欺壓過的,得罪過的,讓家奴帶著重金,登門去賠禮賠罪,而后縮起腦袋,暗暗祈禱昊天上帝保佑,自家惡事莫要被抖落出去……
齊地上演的滑稽一幕幕,讓人發笑!
齊地上演的血腥屠戮,讓人膽寒!
而在這滑稽與血腥之中,始皇帝的明君之名,便算是在無形中確立了。
始皇帝東巡,將地方上的奸惡,連根拔起殺個人頭滾滾,這可真是大快人心。
也著實讓齊地的黔首庶民,大大漲了見識!
原來秦法之下,往日高高在上的貴族士紳,真的可以與吾等黔首庶民同論。
掉腦袋前也會哭嚎求饒!
被腰斬成兩段后,也會凄厲慘叫,只恨多活一刻!
如此,始皇帝的御駕,再路過城鎮時,那便不是往日的恓惶,百姓如避蛇蝎了。
而是百姓踴躍,爭相夾道瞻仰,只要看上一眼,回去便可與人吹噓,提來便是與有榮焉!
趙子虎和臭弟弟們在東武縣城外,便是遇上來看嬴政御駕的百姓。
人山人海的百姓!
“咕嘟……”
胡亥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看了看那些無邊無際的人頭攢動,又看了看身后迤邐而行的御駕大軍,嘿然贊道:“這才是君,這才是君啊!如此君主,做著才有意思啊!”
趙子虎聽得莞爾,又暗暗撇嘴。
你娃也就是嘴上厲害,真讓你個瓜慫做了二世皇帝,指不定三天新鮮勁兒一過,便又窩在宮室里,與酒池肉林為伴了。
說不得,還要上演那指鹿為馬的把戲!
“子龍,前頭開路,咱先進城逛逛……”
趙子虎馬鞭一指,向身后呆滯的趙佗道。
趙佗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兒,懵逼眨了眨大眼睛,遲疑道:“此地人多,公子還需慎行,最好與御駕大軍一道進城。”
“否則,一旦出了事端,吾等百人,恐不能護諸位公子周全!”
趙子虎失望砸了砸嘴,也不愿使麾下諸人為難。
當然,主要是他也惜命!
“那便跟隨父皇一道入城……”
趙子虎從善如流,向幾位臭弟弟道:“咱們先去尋了父皇,等御駕入城,百姓散去,咱們再閑逛城中也不遲。”
幾位臭弟弟自然沒二話,當下隨他撥轉馬頭,回到御駕隊伍中,去尋嬴政的御駕。
趙子虎和幾位臭弟弟,找到嬴政的車駕時,卻是被嬴政的模樣嚇了一跳。
面色憔悴,眼珠子通紅,似乎有濃濃煞氣,卻又有掩飾不住的亢奮!
趙子虎眼見嬴政狀態不妙,便不想去觸霉頭了,當即撥馬就要撤走,打算先搞明白發生什么事兒了。
但,來都來了,想走可沒那么容易。
有嬴政車駕旁的隨扈禁衛,發現了他們這一行人,便歪著腦袋湊到車窗前,嘀咕了兩句。
然后,便陡然催馬急速,追上想要撤走的趙子虎一行人,朗聲道:“諸位公子,陛下召見。”
趙子虎嘴角抽了抽,已是看清此人面貌,無語道:“章邯將軍,可真是個大嘴巴呀,什么事情都要向父皇稟報。”
章邯:“……”
章邯被吐槽的面色一干,揖手道:“末將乃陛下之臣,自然什么事情,都要向陛下稟報。”
他倒是理直氣壯。
趙子虎沒好氣白他一眼,不情不愿的領著幾位弟弟,催馬來到嬴政的車駕旁。
而后,透過大開的車窗,向狀態詭異的嬴政揖手見禮道:“兒臣等,見過父皇!”
嬴政擺了擺手,示意幾個兒子收了禮數,口中則嗔怪問道:“為何來了又走?”
胡亥幾個臭弟弟,立即放慢馬速,落后趙子虎一個馬身,將趙子虎給賣了。
誰讓他是兄長呢!
趙子虎自然能察覺到幾個臭弟弟的動作,心中暗暗記下,回頭一個也跑不掉,非得一人賞一頓暴打不可。
“本是想來父皇車駕中解暑,但見父皇車窗大開,恐怕車內縱有解暑之冰,涼氣也都散去了,故而便不想打擾父皇了。”
趙子虎謊話張口就來,倒也合情合理。
嬴政才不信慫娃的鬼話,直言問道:“可是被為父模樣嚇到了?”
趙子虎作勢愣了愣,仿佛才發現嬴政的不正常狀態一樣,驚訝道:“父皇這是怎么了?近日可是沒睡好嗎?”
嗯,演技倒也算純熟了。
嬴政點頭:“是沒睡好,吾兒可知,為父近日為何沒睡好?”
趙子虎心里大抵能猜到了,但嘴上卻胡扯道:“因為新官制不好用,父皇還要操勞政務?”
嬴政搖頭,嘿然道:“新官制甚是好用,諸卿處理政務,上行下達甚是高效。”
“朕近日無有操勞,每日有兩個時辰,便可將諸卿處理過的政務批復了。”
趙子虎做恍然狀,遲疑又道:“既然新官制甚是好用,那父皇面上為何仍有疲倦之態?”
嬴政等的就是這一句,果然被搔到了癢處,面上的煞氣與亢奮陡然大盛,盯著趙子虎道:“說起來,還是吾兒統領的鐵鷹銳士建功,讓為父又是歡喜又是惱怒。”
趙子虎聞言,是有點懵了:“鐵鷹銳士建功,父皇理應歡喜,兒臣自也能理解……”
“可惱怒又是為何?”
話題說到惱怒上,嬴政面上的煞氣,便立即壓過了亢奮,丹鳳眼中兇戾之氣大盛,咬牙切齒道:“天下承平不過三載,大秦吏治,已然是爛透了!”
“爛透了啊!”
“尤其,朕從關中派出來的老秦人官吏,竟是九成九都已墮落為貪官污吏!”
“朕以秦法治他們的罪,他們卻還振振有詞,說為朕打了天下,為何不能享受功勞?理應享受功勞!”
“哼,他們有功勞,難道朕沒有賞賜他們嘛,金玉良田官爵食邑,哪一樣少他們的?”
“打天下的功勞,朕賞了,便抵了!”
“朕沒有學那勾踐,誅殺功臣,更讓他們繼續掌權,輔佐朕治里天下,可他們是怎么回報朕的?”
“把治下百姓,視作牛馬一般,予取予奪,動輒殺戮。”
“百姓縱為牛馬,那也是朕的牛馬,彼輩牧羊之犬,卻忘了自己身份,何時輪到他們,去向百姓予取予奪?去向百姓動輒殺戮?”
“竊民之賊,竊朕之賊,該殺!全都該殺!!!”
嬴政說道最后,那是猙獰之色畢露,眼珠子都充血了。
趙子虎聽得暗暗咧嘴,一時無法克說。
一下子看到太多吏治敗壞,嬴政這明顯是又鉆牛角尖了,這若是搞不好,恐怕又要興起打造萬年大秦的念頭。
但這種事情,伱還沒法勸,因為他并沒有做錯。
貪官污吏,怎么殺,那都是不為過的,也只有殺,才能震懾他們。
后世朱重八殺得人頭滾滾,不也是鉆了牛角尖嘛,大抵跟此時嬴政的心態是一樣的。
越看越心寒,越心寒越難繃,唯有殺,方可安心!
“父皇倒也不必如此,依兒臣看來,天下承平,滋生貪官污吏,這是不可避免的。”
“抓住了,那便殺。”
“其他的,不必多想,貪官污吏雖是大害,但只要一直抓著,一直殺著,總歸成不了大氣候。”
“鐵鷹銳士建功,高興便是了!”
趙子虎寬慰道。
這是他肺腑之言,畢竟哪怕到了世界末日,貪官這種生物,也肯定是杜絕不了的。
這種事情,只能持之以恒的去抓。
嬴政深吸一口氣,瞇眼看著他道:“你娃倒是看的開,比為父可強多了。”
趙子虎訕然:“強什麼強啊,見了多了,自然也就,看的開了。”
嬴政愣了愣,奇怪道:“你何時見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