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一道黑影,背著什么東西,從后宅躡手躡腳的來到庫房門前,拿出鑰匙,輕松的打開庫房門,然后走到柜子前,將懷里的枯草放在柜子腳,掏出了火捻子。
火星剛被吹亮,瞬間被一腳踢飛,另一人成功接住。
燭光大亮,庫房已經被圍了。
身前一步站著的,是三伢子,應該是他踢飛的火捻子;
門側站著二伢子,手里把玩著火捻子,應該是他伸手接住的。
賀蘭伊和閆芳香、陳勝男站在門口,眼睛一致的看向欲放火燒柜的少女。
賀蘭伊倍感失望的開口:“大紅,當初是你說云娘子苛待繡娘,總是找借口苛扣工錢,我這才同意你來蘭桂芳的。你現在一個月,怎么著也能掙半兩銀子吧?為什么還要記吃不記打的幫云娘?”
大紅一臉忿忿然:“賀東家,我最初是感激你帶我來蘭桂芳。可是,現在,我卻恨你帶我來蘭桂芳!我在錦繡坊,掙得是少,可大家都差不多;可在蘭桂芳,織娘們一個月一兩多銀子,比繡娘多一倍還多!我想轉做織娘,你又不同意!”
原來,竟然是收入的問題。
賀蘭伊一臉痛惜:“大紅,織娘們掙得是多,可她們也累得多。我不讓你轉做織娘,是可惜了你七年的繡技荒廢了!咱家的繡活,現在是比織活少,但以后會越來越多啊!等閆東家研究出了雙面繡并教給你們,大繡多了,錢掙得自然就多了……”
大紅苦笑一聲:“不必了,閆東家是正在研究,而云娘子是本身就會,她已經答應教我了。”
賀蘭伊的臉色終于冷下來了,毫不留情的打擊大紅:“別說你沒幫她燒了四季圖,就算你幫她燒了,依她刻薄的性子,會把吃飯的倚仗教給你?!你以為天下的東家,心性都像閆東家一樣純良嗎?”
大紅抿著嘴不吭聲,心里已經認可了賀蘭伊的說法。
可是,事已至此,她,已經是騎虎難下了,憑她對賀蘭伊的了解,眼睛里從來不揉沙子的主兒,這次肯定不會這么算了,一定會報官,揪出錦繡坊和云娘子。
仿佛印證了她的相法,賀蘭伊張羅著報官了。
閆芳香卻抬手制止了,揮手讓珍娘看著大紅收拾衣裳衣物,結了半個月的工錢,離開蘭桂芳。
賀蘭伊十二分不解:“芳香,為何不追究了?”
閆芳香神情有些落漠:“蘭伊姐,我不是心慈手軟,只是李辰與我家有仇,上了公堂,發生什么事都有可能。”
賀蘭伊如同醍醐灌頂,終于意識到自己險些犯了錯誤。
自己再喊屈喊冤,這件事不過是縱火未遂的小案,正常也就打幾板子以儆效尤,讓大紅丟丟臉、受受皮肉之苦罷了。
但若李辰親審,一定會讓繡圖所有都上堂,憑他對楊閆兩家的齟齬,跪拜、訓問等一翻折辱都算輕的,把屎盆子倒扣回來也尚未可知。
賀蘭伊誠摯道歉:“芳香,是我考慮不周。就算沒打成大紅的板子,只憑她被咱趕出去,臨安縣四大繡莊都不會再雇傭她,對她已經是最大的懲罰了。”
步行回家。
郁悶了半路的閆芳香,突然迷茫地看著楊錙城:“相公,難道,真是我偏心織娘了嗎?”
賀蘭伊早早就給她買了云娘子的雙面繡團扇,讓她有時間研究一下,結果,她天天不是忙著在家繡四季圖,就是研究織機,完全將雙面繡扔在了一旁。和大紅一樣心理不平衡的繡娘,肯定大有人在。
楊錙城語重心長道:“娘子,你不怎么去蘭桂芳,并沒有特意與織娘多接觸,更沒有織很多布,偶爾激發了改進織機的想法,這想法,就像、就像人要上茅房一樣,想憋也憋不住啊……”
什么奇怪的比喻?閆芳香被楊錙城給成功逗笑了。
楊錙城接著開解道:“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繡娘心里不舒服,是因為織坊擴大,將繡坊的房間全部擠占,繡娘沒有固定場所做工,不得不抽空占織娘的位置;晚上,駐坊的繡娘與織娘又住在一起。試想,若你是繡娘,心里會舒服嗎?”
閆芳香沉吟片刻,搖了搖頭:“我大抵也會不高興的,繡坊,就該有繡坊的樣子;織坊,就該有織坊的樣子,應該把她們徹底分開,各做各的工,這樣,攀比就少了,煩惱也少了。”
楊錙城刮了下閆芳香的小鼻尖:“還不錯,一點就通了。”
不止是自己的問題,還是管理的問題。
閆芳香終于去了心結,神情意氣風發:“明天開業后,我就跟蘭伊姐說繡坊和織坊分開的事情。現在求買錦布的客商越來越多,不如做間大的織坊,把錦布賣到各個州府……”
“還有,蘭桂芳開業以后,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三天打漁兩天曬網,我要像正規的繡娘、織娘一樣,辰時上工、寅時下工,三天織坊,三天繡坊,輪流學習和教導織技和繡技!”
楊錙城:“……”
什么情況?兩個人明明聊的是織娘與繡娘待遇的問題,怎么轉換成閆芳香上工的問題?
娘子天天上工,那誰來管自己的吃喝拉撒睡?
楊錙城想開口反對,在看到娘子臉上的光芒萬丈后,又不忍心反對了。
大不了,娘子去工坊陪繡娘和織娘,他去工坊陪娘子吧……
讓楊錙城唯一擔心的是閆芳香不守信用,做不到辰時上工、寅時下工,累壞了身子,心疼的可是他。
不行,絕對不行。
楊錙城掀開車窗,喚了聲二伢子,在他耳邊嘀咕了句話,二伢子沒有回家,直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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