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嬋被迫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張已經顯出銳利輪廓的年輕面孔。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害怕。
他怕她嫁給別人。
她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志在必得。
他想得到她。
劉玉嬋垂眸,淡淡的說道:“我不能答應你。”
簡短的六個字,比起燕朗那一次在他的臥室里說的那一番話要少的多,但威力卻并不比那一次的弱。
那一次,受傷的人是劉玉嬋,而這一次,受傷的人是燕朗。
肉眼可見燕朗眼眶邊緣的紅色又加劇了,他摟在劉玉嬋肩膀上的手臂都在顫抖。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話,可情緒太堵,竟是讓他一時說不出任何話語出來。
他就用著那種悲傷的、痛苦的、后悔的眼神看著劉玉嬋。
劉玉嬋受不住他這樣的眼神直視,伸手揮掉他的手臂,轉身拉開房門,出去了。
燕朗沒阻止劉玉嬋,也沒有去追劉玉嬋,他頹然的跌坐在了地上,雙手蒙住臉。
劉玉嬋回到原來的地方,瓊月還守在那里。
瓊月見自家小姐回來了,立馬上前拉她。
雖然知道燕朗不會對自家小姐怎么樣,但還是將自家小姐上上下下檢查了好幾遍。
發現自家小姐確實沒事之后,瓊月放心了。
瓊月往劉玉嬋的身后看,沒有看到燕朗,就問道:“小姐,燕朗少爺呢?”
劉玉嬋轉身往劉府的方向走:“不用管他,有些事情,他一時想不通,慢慢的就會想通的。”
瓊月欲言又止,先前小姐從燕朗少爺的臥室里哭著出來,之后神傷、憔悴,日漸消瘦,由原來那個愛笑,美的如同珍珠般璀璨的姑娘,變得沉默寡言,渾身光芒消散,瓊月就知道,自家小姐和燕朗少爺之間出了問題。
燕朗少爺被陛下任命前往東昌關助戰,小姐每日都對著東昌關的方向祈福,瓊月知道,自家小姐的心里,一直還是有燕朗少爺的。
可是等燕朗少爺回來了,小姐又對燕朗少爺冷冷冰冰的,還拒絕燕朗少爺的靠近。
剛剛燕朗少爺把小姐帶走了,瓊月還想著,這兩個人會化解了誤會和矛盾,像以前一樣,開開心心的回來呢。
卻不想,只有小姐一個人回來。
看來,還是沒和好啊。
瓊月忍不住在心里嘆氣,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問道:“小姐,你是不是還在生燕朗少爺的氣啊?”
劉玉嬋搖頭:“沒有。”
瓊月咕噥:“你沒生燕朗少爺的氣,那你為什么把燕朗少爺一個人丟下了呢?”
劉玉嬋停住腳步,側身看向瓊月:“我和燕朗之間的事情,你不要多問,也不要多管,你要是擔心他,你去找他好了。”
這話明顯就是氣話了。
瓊月吐了吐舌,發誓道:“小姐,奴婢對燕朗少爺可沒有任何心思的,奴婢只是覺得,先前小姐和燕朗少爺一起的日子,多開心啊,如果一直這樣對燕朗少爺不冷不熱的,小姐你也不會開心,奴婢只是想讓小姐開心而已。”
劉玉嬋又收回身子,繼續往前走:“我沒有不開心。”
是的,劉玉嬋沒有不開心。
她知道了燕朗的心意,怎么可能不開心呢?
她只是要讓燕朗知道,她不是他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子。
她也要讓燕朗知道,他若選定了她,那便要一心一意,甘苦與共。
一有事情就推開她,什么毛病,她才不會慣著他呢。
劉玉嬋一個人帶著瓊月走了。
燕朗還在那個客棧里。
燕朗出來的時候沒有帶郭信,如今劉玉嬋又走了,燕寧和劉寶羅回來后,找了半天才找到燕朗。
燕朗明顯哭過,但整個人冷靜的不像話。
他的眼睛紅通通的,說話的時候嗓子也是啞的。
他的身邊沒有劉玉嬋,這個結果有點兒令人憂心。
劉玉嬋不在燕朗身邊,意味著他二人并沒有和好。
燕寧和劉寶羅對視一眼,燕寧說道:“寶羅,你先去找玉嬋妹妹,玉嬋妹妹或許已經先回劉府了,你先回劉府找找看,若是玉嬋妹妹當真回劉府了,你差人去燕宅送封信,我和燕朗也能踏實,我跟燕朗也立馬就回去的。”
劉寶羅確實擔心妹妹,看一眼燕朗,內心嘆了一口氣,對燕寧道:“那我先走了,回宮后再找你玩。”
意思是明天她不來找她了。
明天是正式的仲秋佳節,劉寶羅肯定沒時間出來,燕寧自己也有事,便點了點頭。
劉寶羅帶著南秀先走,燕寧帶著燕朗回馬車停靠的地方。
一路上姐弟二人都沒有說話。
找到馬車之后,燕朗和燕寧一起鉆進了馬車里面。
念蝶想了想,坐在了外面。
王大壯不明所以,但也沒敢多問什么,知道是要回去,立馬趕馬車往燕宅的方向走。
馬車里面,燕寧問道:“燕朗,你跟劉玉嬋,沒有談好嗎?”
燕朗一想到劉玉嬋說的那句‘我不能答應你’,心里就難受。
他眼眶又紅了,啞著嗓子將他和劉玉嬋之間的對話,以及最后劉玉嬋拒絕他的那句話說給了燕寧聽。
燕寧心想,難怪燕朗會哭了,劉玉嬋也真是心狠,當著燕朗的面,表達她會嫁給別人的意思,這不等于要燕朗的命嗎?
不過想想這件事情的起因,是燕朗先傷了劉玉嬋,燕寧又不好責怪劉玉嬋什么。
燕寧嘆道:“這都怪你自己啊,誰讓你當初要跟劉玉嬋說那樣的話的?如果我是劉玉嬋,我也不會原諒你。”
燕朗都夠難受的了,他的四姐姐還往他的心口上插刀。
燕朗當即又要哭了。
他再怎么成熟,也還是一個十一歲的少年,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只覺得心慌意亂的很,哪里還能保持理智。
眼淚流出來的時候,他終于感同深受的體會到了當時劉玉嬋的痛苦和絕望。
燕朗淡淡的想,劉玉嬋,你好樣的,我傷了你一回,你也要這樣傷我一回。
燕寧看著燕朗哭,也不勸他,等他哭夠了,她這才拿了帕子出來,遞給他:“哭夠了嗎?哭夠了就努力讀書,努力增進武藝,等你有能力的那一天,親自上門,將劉玉嬋娶到手。”
燕朗哽咽道:“若是我還沒有能力,她就嫁給別人了呢?”
“那你就死了這條心。”
燕朗抬頭,委屈的看著燕寧:“你果然不是我的四姐姐,你太傷人心了,哪有你這樣說話的,我是你的弟弟嗎?我是你的仇人吧?”
燕寧翻白眼:“你若是我的仇人,我會直接讓你去搶親。”
說完,燕朗眼睛一亮。
燕寧:“……”
這混小子,他不會還真的想要去搶親吧?
燕寧正要說話,燕朗又忽然開口:“四姐姐放心,我不會搶親的,我只是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方法,若是在我還沒有能力上門求娶劉玉嬋之前,她要是嫁給別人,我就先讓她失蹤,看她還怎么嫁。”
燕寧:“……”
這跟搶親有什么區別?
燕寧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沒理會燕朗了。
燕朗想到這么一個好方法之后,心里也不再揪著,只要劉玉嬋沒辦法嫁給別人,那她就只能是自己的。
小小的少年,已經有了強烈的占有欲和霸道欲了。
馬車進入燕宅,燕朗先下去,再扶著燕寧下去。
兩個人剛站穩,劉府那邊的人就過來了。
來的是個門丁,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對燕寧和燕朗說,劉玉嬋平安回到了劉府,讓他二人不要擔心。
燕寧聽說之后,讓念蝶給門丁塞了辛苦費,之后又讓門丁帶話,說她和燕朗知道了,改天有空去劉府探望劉玉嬋。
門丁接了辛苦費,笑著應下,轉身就走了。
燕寧看向燕朗,燕朗臉上也露出安心的表情。
燕寧笑了笑,說道:“你擔心劉玉嬋,為什么會讓她一個人走了?你應該偷偷的跟著她,一直把她送到劉府,再冒出來,讓她知道,你有多在意她,有多擔心她。”
燕朗:“……”
他無語的白了燕寧一眼:“我要跟也不是偷偷的跟,而是光明正大的跟,四姐姐你盡給我出餿主意。”
他不再理燕寧,大步進了燕宅的大門。
有了和燕寧的一番對話,再加上燕朗自己也想開了,燕朗也不再痛苦難過了。
他神色平靜,慢慢朝著堂屋里走。
燕寧也帶著念蝶回了后院。
齊橫元已經批閱完今天的奏折,也洗漱好了,此刻正躺在床上看書。
燕寧進來之后,齊橫元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繼續看書去了。
燕寧去隔壁洗漱,換了衣服進來,爬到床上。
齊橫元下床,將書放到桌面上,又熄燈,返回到床上,落下床幔,伸手將燕寧摟到懷里。
燕寧輕聲說:“陛下,很晚了,睡覺好不好?”
齊橫元親著她,手也探進她的衣服內。
他不說話,但動作強勢。
一次之后他沒繼續了,抱燕寧洗了澡,返回床上就睡。
洗澡的時候,他問燕寧,燕朗和劉玉嬋的事情處理的如何了。
燕寧渾身軟綿綿的,靠在他的懷里,搖了搖頭:“不太順利,不過我覺得他們兩個人已經把心里話說開了,劉玉嬋應該不會再傷神,身體和氣色都會慢慢變得好起來,燕朗也會努力的證明自己,至于他們的感情未來何去何從,那就只能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這種事情,強求不得的。”
齊橫元刻意問道:“什么事情強求不得?”
“感情啊。”
“是么。”
齊橫元摩挲著燕寧肩膀上的肌膚,眸底深處壓著令人心驚的占有欲。
他沒對燕寧說,在他的世界里,沒有強求不得這四個字。
他看上的女人,即便不愛他,也要留在他的身邊。
第二天早上起來,齊橫元不讓念蝶給燕寧梳頭,他拿了梳子,親自給燕寧梳頭。
燕寧受寵若驚,被君王寵愛是一回事,讓君王給她梳頭又是另一回事了。
燕寧急道:“陛下,這不可以的!”
齊橫元站在她的身后,對著銅鏡幫她梳著頭發,臉上帶著笑意:“為什么不可以,當夫君的給夫人梳頭,不是很常見嗎?”
擱尋常家庭里,這是挺常見的,但擱君王身上,這就很特別了啊。
而且,他們也不是真的夫妻呀。
燕寧壓根沒辦法阻止這位陛下,只得由著這位陛下,為她梳了個頭。
結束的時候,齊橫元拿出一個簪子,別在了燕寧的發髻里。
燕寧對著銅鏡認真看了看,咦了一聲:“陛下,這是那個紅玉簪子?”
“嗯,重新做的,還是原來那一個,卻又不是原來那一個了,這個就當是朕重新送給你的。”
當初這個紅玉簪子被陳魚容毀壞完了,修也修不好,齊橫元讓人重新回爐新造,簪子還沒打造好,姜國那邊就發動了戰爭,齊橫元帶著燕寧離開,中間秘密返回了一次,但也沒機會拿這個簪子,如今總算把這個簪子取回來,再次送給了燕寧。
燕寧抬起手臂,摸了摸這個全新的紅玉簪子,一時感慨萬千。
齊橫元笑著問:“很喜歡嗎?”
燕寧收起手,對著銅鏡白了他一眼,他是在問她喜歡簪子,還是在問她喜歡他?
齊橫元看到了燕寧透過銅鏡白他的那一眼,齊橫元挑了挑眉梢,摟起燕寧,親著她的耳朵,小聲開口:“別撩撥朕。”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在撩撥他了?
她分明在瞪他。
燕寧笑著說:“陛下,這個簪子妾很喜歡,不然當初也不會那么極力的護著了。”
齊橫元似笑非笑道:“是么?”
燕寧抿住唇,垂下眼,不說話了。
當初這位齊國陛下可能沒多想,但后來,憑這位齊國陛下的聰明,大概也猜到了她當初的用意。
她真是嘴欠,哪壺不開提哪壺。
燕寧立馬道:“陛下,今天仲秋節呢,街上肯定很熱鬧,我們先去吃飯,然后出去逛街逛廟會,中午到寧家吃飯,好不好?”
齊橫元見燕寧不提先前的事情了,他當然也不會提。
燕寧利用他的小心機,他當然知道。
她慣常的會耍一些小心機,但那些小心機,都不傷人,也不害人,反而透著別樣的溫暖和關心,讓人真心惱不起來。
齊橫元說:“都隨你。”
哎,這年頭,混口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