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至謙掩面而泣。
“唔唔唔,婉云,為夫對不起你呀!
靈兒,你小小年紀遭此不測,讓爹心里怎么受得了呀!
婉云,不是我不給你和靈兒報仇,實在是為夫無可奈何。
你們一定會投個好胎的,你就安心去吧,來世有緣再相見!
如此毒婦,如此毒婦,竟然讓我碰上了,實在是家門不幸呀!”
看著他只顧著傷心和難過,靈兒雖然又急又怕,神志卻越發清明。
于是也哭訴起來:
“夫人,你好命苦呀!明明正經的原配嫡妻,為了老爺甘愿被出繼,甘愿守活寡,卻還是不被毒婦所容!
也不知道你和小姐被害死在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奴婢就是想給你燒些紙錢都找不到地方呀!
夫人,我好命苦呀,明明是你親自給老爺納的良妾,卻被連侯府大門也進不了,象個外室一樣偷偷摸摸養在外面!
那毒婦不但害死了你,還想害死老爺的親生兒子!
可憐老爺年近三旬,別人的兒子都能打酒了,他還膝下荒涼!
老爺辛辛苦苦掙下來的家業難道要便宜不相干的外人?”
杜至謙正沉浸在悲憤之中,一時倒也沒有查覺她言語中的深意,只覺越發憤怒悲傷。
想到因為無子不敢回鄉,因為無子被人暗中嘲諷是絕戶頭,因為無子年節祭祀滿心羞愧,心情越發沉痛無比。
再看到哭得梨花帶雨又滿面惶恐的小琴,想到她懷著自己的孩子,越發疼愛不舍。
婉云已經沒了,靈兒也沒了。
小琴就是她留給自己的唯一的念想,她和她的孩子就是自己以后最重要的依靠和慰籍。
至于女兒寶意,不僅跟自己不親近,別人一提起她,不是呂貴妃的外甥女,就是燕王殿下的表妹,誰還能記得起她是自己的女兒?
他把小琴攬進懷里:“你放心,老爺我就是舍了這條命,也一定要護著你們母子周全!”
然而小琴已經真怕了,并不想聽什么山盟海誓,已經聽的夠多了!
真被呂慶娘發現了,老爺才護不住她們母子!
她只想要母子平安,下半生安穩,哪怕暫時不見這個男人都行。
當然是暫時的,等到呂氏年老無子,她肯定要帶著兒子殺回侯府繼承家業。
想到杜至謙的性格,心里有了主意。
“老爺,小琴知道你是個有擔當、有情義的真男人,所以才誓死相隨。
正因為小琴真心傾慕你,才不忍心讓你為了我家宅不寧,和呂氏鬧翻!
到時她又讓呂貴妃訓斥你,或者讓呂大將軍在你面前耍威風!
老爺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如何受得了這些猖狂小人之辱?
小琴愿意和夫人一樣退讓忍耐,一生都做老爺背后的女人!
你不如另找一處地方,離呂氏越遠越好,我就躲在那里為老爺生兒育女。
你只需在特別方便特別安全的時候偷偷過來看看我們母子就好!”
杜至謙感動萬分,他何德何能,此生能擁有婉云這樣的賢妻和小琴這樣的美妾?
婉云已遭不測,他一定要拼盡全力護小琴母子周全!
他收集的那些孤籍字畫都是珍品,價值不菲,慶娘無知,根本不懂其價值。
這些全部變賣了,以后就是被逼的不能相見,也不用擔心她們母子生活無依。
在葛文遠的出謀劃策下,杜至謙快刀斬亂麻,很快另找地方安置了小琴。
為了報答葛文遠,也為了繼續做一條繩上的螞蚱打掩護,還依著他的喜好買了一個清純美貌又懂琴棋書畫的妙齡女子,以丫頭的身份和小琴養在一處,以慰籍好友被家中母老虎百般荼毒的心靈。
葛文遠那個色藝雙絕的外室被接進府做妾后,母老虎倒也不攔著他去親近。
他自己卻覺得愛妾面目一日比一日乏味,言談舉止一日比一日庸俗無趣。
像是平白換了個人,如同妻子的跟屁蟲,讓他越來越沒興趣。
而妻子雖然比以前有魅力了許多,脾氣也溫柔了一些,卻不知在男人心里永遠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再美的妻子都處在魅力值的最低端,都只是孩他娘和管家婆,根本留不住男人永遠騷動的心。
這女人,原來只要娶(納)進門都是一個德性,養在外面才有情致。
一顆心又不安份起來,杜至謙的安排正和他的心意,于是友誼的小船繼續平穩前行。
卻不知他的這份厭倦,正是愛妾特意造成的。
她早就明白了,養在外面能不能活著,全憑男人的寵愛,自然是使盡渾身解數讓他歡心。
進了家門能不能活著,全靠主母的心意,自然是使盡渾身解數又不露痕跡地把男人推遠。
不動聲色地讓自己在他眼中變成一個除了有幾分美貌,整個人都平庸乏味的內宅婦人,漸漸失去往日的光環和魅力。
然后向主母無限靠攏,把十八般才藝全用在主母身上。
比如在她面前永遠卑賤恭敬唯唯諾諾忠心耿耿,侍她如同皇后,敬她如同親姐。
比如幫她保持身材、幫她妝容常新,幫她青春常駐,幫她衣飾時尚。
男人也越來越喜歡去主院,夫妻感情也越來越和諧。
夫妻倆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平和,一個是沒有了愛,一個是沒有了恨。
曾經為了取悅男人學習的琴棋書畫,全用來兢兢業業地教授兩個嫡小姐和幾位表小姐。
曾經為了取悅男人學的茶點廚藝,全部用來討好主母和她的兒女甚至親友。
讓她越來越不戒備自己,越來越離不開自己,也越來越信任自己。
后來老爺的通房生了個可愛的女兒,她卻天天嫌棄不是兒子,又因得不到老爺的寵愛郁郁而終。
夫人可憐她不能生養,讓她養著不足一歲的孩子,做孩子的親娘。
她的運氣多好呀,夫人只是說話直白性子急躁,既不惡毒更不陰毒,還如此體諒她,她若不珍惜要遭報應的!
于是,她平安地活了下來,也活的越來越安全,有了女兒后更是心滿意足,那個男人有沒有都已經無所謂。
她自小被賣進青樓當作花魁培養,學了無數爭寵的手段和秘招,也幾乎全部教給了小琴。
還是被富商贖去作妾的義母教了她萬一有幸從良之后,如何避寵保命的手段。
她曾經試著講給小琴聽,可她根本沒興趣。
于是她就閉嘴了,道法無邊,只渡有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