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
張修緣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暗想你嘀咕時的怨氣之大都能養出幾個邪劍仙了,這福不祈也罷…
不過有些怨氣才是人之常情,鬼之常理,畢竟在這僵了半日,若是沒有半點怨氣那反而有問題…
陸昭昭心事重重,滿腦子想到都是‘圣種’、‘魔念’之事,于是拱拱手請辭道:“今日來訪已經如愿,就不久留了。”
張修緣點點頭,同樣拱拱手回禮,應道:“天色也不早了,貧道還有事要處理,就不遠送了…”
“告辭!”
就在陸昭昭辭別走出山門之時,趙承輝帶著一行人氣喘吁吁的返回山門,手里還捧著一個木盒。
雖在山門處照面,雙方卻并無多少交際,禮貌性的頷首示意后便擦肩而過。
“道長…道長……”
趙承輝心系獨子,一路小跑的來到大榕樹下,遞過木盒說道:“趙某回去后找到了那口枯井,也尋到了那老鬼所說的寄身發簪。”
而柳姮娥感受到自己的寄身之物,便是眼睛都亮了幾分,甚至對于他稱呼自己‘老鬼’之事都不在意了…
僵在這半日,她現在只想回去。
“有勞了…”
張修緣接過那木盒,見人群中并未看到安九齡的身影,隨口問道:“九齡沒跟來嗎?”
趙承輝解釋道:“醫館有些忙,安小哥被童大夫喊回去幫忙了。”
“原來如此…”
張修緣聞言點點頭也沒多在意,打開木盒后映入眼簾的是一根黑色的木質發簪,將其取出后問道:“柳姑娘的寄身之物可是此發簪?”
“是是是…”
柳姮娥連忙稱是,說道:“我回發簪后,還得勞煩道長將我這寄身之物埋于榕樹下,小女子感激不盡。”
“理當如此…”
張修緣微微頷首,運氣在趙玉恒的身上點了幾下,將其周身穴道盡數解開。
緊接著他身上溢出縷縷黑氣,那些黑氣仿佛有靈性一般,聚攏在一起,盡數鉆進了發簪…
隨著柳姮娥的離去,原本站立的趙玉恒似是昏睡了過去,腳下一軟的便要癱軟在地。
“玉恒!”
趙承輝見狀驚呼一聲的將其獨子扶住,攬在懷中試探鼻息,確認自家獨子還有鼻息后也是暗自松了口氣。
“道長,犬子這是……”
“趙大人勿慮…”
張修緣也明白一個老父親擔心自己獨子的心情,寬慰道:“令郎的身體并無大礙,但陰氣附身,醒后可能會出現身虛體乏的癥狀,只需抓些安神養身的藥煎服,修養一段時日便可痊愈。”
“多謝道長!多謝道長!”
趙承輝聞言面色一喜,隨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正色說道:“道長乃犬子救命恩人,此番恩德,趙某永世不忘!”
“客氣了。”
張修緣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說道:“趙大人付了診費,貧道幫忙醫治,此乃分內之事,算不得恩德。”
見趙承輝還想多說什么,他笑著提醒道:“令郎身體虛弱,吹不得陰風,如今天色也不早了,趙大人若無他事的話,還需盡快帶令郎回家靜養才是。”
“道長所言極是!”
趙承輝聞言面色一正,將懷中的獨子放在來時抬著的座椅上,又將自己外衣脫下蓋在其身上。
“道長大恩,趙某無以為報…”
見手下小心翼翼地抬起座椅,他這才拱手請辭道:“等日后犬子康復,趙某再帶犬子來登門道謝!”
張修緣微微頷首,笑道:“趙大人請便。”
“告辭!”
趙承輝帶人而去…
張修緣目送一行人出了山門,見白日還熱鬧的觀中轉眼又剩自己一人,不對,現在還多了一只鬼。
在他眼中,女鬼柳姮娥與大榕樹上的那兩只小雀兒沒什么區別,也沒什么不便之處…
只是前者暫住在此是為了修行,凝聚鬼軀后便要離開的;而后者則是在樹上筑了巢,安了家。
兩者都能給冷清的太虛觀添幾分生機…
他搖搖頭不再多想,在那大榕樹下挖了個坑,將柳姮娥的寄身發簪掩埋于其中,交代道:“還望柳姑娘記得咱們的約法三章。”
說罷,也不再多留,回了自己的住處。
房間中的張修緣盤膝坐在蒲團上靜心修行,而祈愿池中的小烏龜則是爬到了池底,將趙承輝所投銅錢上的紅塵煙火氣吸入口中。
山海繪卷再次呈現,隨著一縷濁氣沒入其中,畫卷上也隨之浮現出種種記憶片段。
趙承輝的記憶片段…
其人出生京城寒門,身世雖平平無奇,但他年輕時心氣卻頗高,苦讀詩書,鉆研經典,在那隨手扔塊石頭都能砸中朱紫權貴的京城,也曾闖出些許才名。
后被桃李滿天下的當朝左相看重,收入門下,做了左相門生…
彼時的趙承輝年輕有為,意氣風發,都在幻想著登堂入室后該怎么施展抱負了,結果卻意外遇到了十余年前大元發生的那場叛亂。
事后叛亂雖被鎮壓,但有一批官員因權力風波和立場問題被牽連入獄,其中就有當朝左相。
而左相入獄,他的那些門生故吏因立場問題也遭了清算,要么改換門庭,要么被貶到其他地方,郁郁不得志。
而趙承輝身為左相的門生之一,那會兒又正值年輕氣盛,自然不愿改換門庭投到他人門下。
因有官身的緣故,于是便被貶到了姑蘇城,當了個勉強入品階的都巡檢。
姑蘇不是什么窮鄉僻壤,相反還很繁榮,但這樣的繁榮得要看怎么比較。
從京城那等權利中心調來姑蘇,做個勉強入品的芝麻小官,對于本有著大好前途的趙承輝而言,無異于從云端落入泥沼。
而且因為身上被打了左相門人的‘標簽’,他在姑蘇官場同樣也不受待見。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勉強入品階的都巡檢可能就是他輩子的終點了…
他那會兒年輕氣盛,棱角未被磨平,人雖在姑蘇,但心其實還留在京城,每日都在盼著自家老師能夠平反出獄,自己也好脫離泥沼,再入云端。
結果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終究沒能等到脫離泥沼,再入云端的機會。
隨著年齡增長,孩子漸大,他那棱角也被磨平的差不多了,不再奢求其他,轉而將感情投入到了家中獨子身上。
原本身份就帶著標簽,多年來又不愿和光同塵,在姑蘇這等‘你不拿,我怎么拿’的官場自然也不受待見。
不過因為左相雖入獄,但還沒死的緣故,在姑蘇這地方倒也沒什么人會刻意為難他。
總之就是徘徊于權力之外,游離于群伍之中。他是這姑蘇官場的人,但這姑蘇官場卻不認可他。
而趙承輝也知道自己這輩子已經能看到頭了,故而將那份期望轉移到了獨子身上,以期獨子將來不會受這等苦楚。
前些日子,獨子趙玉恒染疾,他身為老父親自是心急如焚,四處求醫無果,最終到了太虛觀。
所祈愿的,也正是獨子康復…
……………………
山海繪卷上顯化的記憶片段漸漸暗淡,轉而浮出些許古篆小字:得‘紅塵煙火氣’一縷,沾人字五品因果,饋‘清心蓮花冠’一頂。
不知何時,張修緣手中多出了一頂造型古樸的蓮花冠,心有所悟之下,也知道了這蓮花冠有何妙用…
功效與‘無垢拂塵’類似,只是無垢拂塵是持之可塵垢不沾,邪祟難侵;揮之可除污去垢,蕩瑕滌穢。
而‘清心蓮花冠’則可使佩戴者靈臺清明,明心見性,不管處境如何,都不會有滋生心魔的隱患。
“心魔…”
張修緣看著手中的‘清心蓮花冠’不覺有些失神,幽幽感嘆:“時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