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早逝的亡夫又回來了

第156章 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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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的一聲,是銀劍穿透喉骨的聲響,二人雙雙被穿頸,溫熱的血如泉水般噴涌而出,因嗓咽被卡住,無法出聲,只能發出沙啞的顫音。

盛玄怨將他釘死在地上,擰著手中的劍,頸椎骨咯咯作響,是他的,也是自己的。

“盛玄怨”抽搭著將承影從他胸口拔出,也將劍重重側穿進了他的頸中,劇痛貫身,盛玄怨的頸上再添裂口,可他并沒有收力,反而更加瘋狂地要擰斷對方的頸椎骨。

好疼。

根本就不是人能忍受的痛感。

二人就以這種極度扭曲的姿勢死死地鉗制著彼此,誰也不愿先松手,誰也無法松手,盛玄怨已經吸不了氣,身子逐漸冷了下去,眼底卻沒有一絲恐懼,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可他想讓他死,只想讓他死。

“盛玄怨”雙眼發白:“你就…這么想殺我……”

“我們…明明是一體的……”

“不……”盛玄怨眼前昏暗,意識潰散:“不……是……”

在徹底死亡前,他用盡剩下的全力,摁斷了贗品的脖子,自己也聽到了從骨間傳來的分離脆聲。

“咔噠。”

一個驚神,盛玄怨猛得睜開眼睛,捂住自己的脖子,并沒有傷口與血跡。

胸口上也沒有血洞,承影劍安穩地待在鞘中,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盛玄怨仍舊驚魂未定,四處環視,周圍還是空白,只是腳下的白霧變成了一片黑暗,似是深不見底的淵水凝成的冰面,倒影出了自己。

他看著腳下的影子,倒影也看著他,再正常不過了。

盛玄怨站直了身,開始懷疑剛剛那場長久的惡戰到底是真是假,還是噩夢?

目光正準備從倒影身上移開時,影子做出了和他完全不同的表情,平緩的嘴角突然露笑,盛玄怨吃了一驚,只見影子將手從深潭怨被他拖拽著,拉了下去。

水中冰冷窒息,像極了熟悉的寒潭。

盛玄怨一拳打開他,游到近時,死死掐住了面前之人的脖子,他并不吃驚,反而問道:“還想殺我嗎?”

他說:“你殺我一次,自己就會死上一次。”

手中的力仍舊不收,盛玄怨冷道:“幻生之物…不要將你我相提并論……”

水涌入嘴中、鼻腔中,呼吸近乎停滯。

“是嗎?你說你我不同……”“盛玄怨”淡淡笑道:“你我何處不同?外在,內里,哪處都是一樣的……痛感也是相通的,你便是我,我便是你……”

“只是你不愿承認罷了……”

“承認自己早已是面目全非……”

盛玄怨咬緊了牙,掐在他脖子上的手重重一擰,將其掰斷,而后,自己也被擰斷了脖子,兩具尸體下沉,墜入深淵。

再睜開眼時,盛玄怨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白茫中,這次,他并不會當作前面經歷的一切都是夢了,在眼前,他又一次看見了自己,再一次上前殺他,再一次同死,又再一次輪回。

這是心障,是心魔。

無法容忍,無法接納,哪怕和他同生同死,也只能用這種方法抹殺。

盛玄怨不知道殺了面前的自己多少次,又不知道究竟是在殺他,還是在自殺,往往復復,已是麻木。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該麻木,也不能麻木。

每一回,都是在拼盡全力,從未手軟,每一回,腦中都愈加清明。

面前的人絕不是自己,絕不是。

“還是不肯認同我嗎?”

“盛玄怨”拿著承影劍,滿身血跡地望著眼前的血人。

盛玄怨全身沒一處完好的地方,對著他道,字字堅定,斬釘截鐵:“你,非我,我才是‘我’。”

“我不是兄長的替代品,我與他不同。”他握緊了承影劍,步步向前:“我生來不是為了鎮煞的,是來這人世走上一遭的。”

“世上有我珍重之人,有我該護之人,我才甘愿鎮煞。”

“瓊亦更不會因為我與兄長性格相像,而移情于他的,休要空口造勢,我與她經歷了那么多,我知道她是怎樣的人。”

盛玄怨說著,踏步而上,凌空一斬。

腰部橫斷,四段人尸。

再次死亡。

盛玄怨又一次睜眼,眼前還是熟悉的蒼白空間。

只是再沒了那個自己。

盛玄怨松了戒備,緩身許久后才能站起,環視四周,霧漸是暗了下去,腳下的淵水一點點亮起,遠處傳來了自己的聲音,在說話間緩緩化作了雌雄莫辨的陌生嗓音:“強行破局之人……”

“少見……少見啊……”

盛玄怨不知這聲音是何來歷,精神再次緊繃,正要發問時,只聽它道:“你可知秘境之外的人世……已是幾何?……”

盛玄怨啞然,自己在這兒死了太多次,腦中的時間早已混了,覺得最長不過七八日,沒想到那聲說:“廿二,將要大雪。”

盛玄怨怔住了,他所驚神的不僅是過去了這么久,而是今日,寒衣節后,農歷廿二,正是瓊亦的生辰。

他在幻境中不眠不休地廝殺,外界居然已到了這個時日?

盛玄怨去年錯過了她的生辰,因而答應瓊亦,今年會陪她過的,本以為能在她生辰前度過秘境,趕去廣陽為她慶賀,做到自己的許諾,沒想到自己這次已經失言了。

他現在還處在秘境中,哪怕能立刻出去,也無法在幾個時辰內趕到廣陽。

那聲音從遠處飄來:“大澤初試,且算過了。吾可允汝一事。”

方才那無休止的屠戮式自殺,只是初試?盛玄怨握拳,更對聲音主人的身份很是費解,問:“允我一事?你是什么東西?”

那聲怒道:“不知禮數!”

盛玄怨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歧意,道:“只是問你是何人,我措辭不當,并非辱罵。”

那聲沉默良晌道:“本獸誕于塵世之初,世間不過荒蕪。汝若問吾的來歷,還得認清自己是否夠格。”

盛玄怨明白了,在大澤中制造出這些幻象的,是一只上古奇獸。

先嘆于奇獸之能,而后想到它的應允,暗道:既然是奇獸,應當有大能吧。開口問:“允我之事,能否將我從此地送去廣陽?”

答應瓊亦的事,他從不想失言。

“只是通過初境,汝就打算離開了么?”聲音從白霧間傳來:“吾之境界,道者一生僅可入一回,汝的心障只是強破,仍舊存在。再者,吾無法將汝傳送到遠地,只能任汝離開境界中,回到澤畔。”

只是這樣?那說得神乎其神作甚,還像天大的賞賜一樣。

盛玄怨覺得這奇獸不比想象中的有神通,挺沒用的。回它:“哦。”

“廣陽是何處?汝想要去做何?”

廣陽在哪都不知道?

盛玄怨覺得這奇獸也蠻無知的。

奇獸似能窺探人心,怒道:“無禮小兒!竟敢在內心羞辱本尊!”

又道:“不過是想見那人,吾便成全汝這小小心愿……”

盛玄怨對它能讀心窺意的能力并不意外,若不是有這種能力,它也不能構成心障相關之物,更知道它口中的“那人”指誰。回:“我不需要幻境自行欺騙。”

可身側的白霧已經開始劇烈翻涌了,那聲音淡淡道:“大澤之境,皆為實像,何來欺騙?……”

聲音隨著霧氣一起散了去。

在霧中,出現了一個身影,她有些發懵,回首與盛玄怨相視:“欸?”

瓊亦掐在生辰的前一日回到了銀曳苑。

此次西漠之行,并未被一人發現,也沒有出一點差錯和亂子,當瓊亦打著閉關出山的旗號時,更沒有人懷疑。

生辰當日,瓊亦收到了比往年多得多的贈禮,有同門弟子的,也有凼央城內父老鄉親的,大部分都是那些不熟不認識的人贈送的。她知道,這些禮物是他們見自己立功出名、約親大族,特來獻好巴結。

瓊亦找了個信得過的雜工子弟記錄禮物,將那些趨炎附勢的人標注了遍,囑咐道:“這些人,日后拿和等價的東西還回去。”

“好的,師姐。”

在與內門師兄用午膳前,四師姐特地跑來給瓊亦梳妝打扮一番,看著她笑嘆:“小溪言已經從豆芽長開花了,今日一過,便已十七歲了。”

瓊亦打量鏡中的自己,笑出了一對虎牙,圓圓的下巴修長了些,臉似是瘦了,眼神也沒那么稚氣了,清清亮亮的十分惹眼,好像的確比以前漂亮一點。她將手放在自己胸口上,也沒那么平坦了,暗想:唔,真的長開了點。

夜晚,瓊亦習慣性地去找了竺云蘿,竺云蘿夸她今日的打扮好看,然后給她下了一碗長壽面慶生。

瓊亦已經知道了自己父母俱亡的消息,可是沒有辦法向竺云蘿傾訴,只能默默藏在心里。

吃完后,姐妹倆聊了好一會天,瓊亦才回到銀曳苑。

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瓊亦開始想盛玄怨,邊想邊在心里痛罵:盛暻個大大大騙子!

她記得超清楚,盛玄怨說過今年的生辰會陪她過的,還特地說自己“不會做不到的”。

結果呢,她跑到西漠繞了那么那么大一趟,他居然還在那個川澤秘境里面,聽說他們進去這么久了,至今一點動靜也沒有!

回頭,我一定要讓這個失信的家伙……

瓊亦憤憤想著,左想右想都不知要怎么罰他,暗道:那就,那就讓他陪我看雪好了!我要抓一大捧雪塞他脖子里去,可勁凍凍這個家伙!

忽而一個恍神,瓊亦沒由來覺得好困,是無法抵擋的困倦感,讓她迷迷糊糊閉上了眼睛,睜開眼忽而就清醒了,眼前是一片無邊的純色白茫,然后,在自己身后,她看見了盛玄怨。

“欸?”

我這么快就睡著了,還做了夢?

盛玄怨的眼前出現了瓊亦,穿了一件他從未見過的亮青色小襖子,發髻間戴了毛茸茸的流蘇墜兒,面上微施粉黛,與他記憶里的她有些出入,更加堅信了這是境界幻化出的假物。

瓊亦揉了揉眼睛,退后一步:“我做夢了?”

盛玄怨聽她自言自語,保持沉默,心道:裝得還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