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早逝的亡夫又回來了

第211章 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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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卯四十九年,距離瓊亦把“順兒”和二老一起埋葬在小村中,已有一年。

與任老和石婆分別后,她開始重新修煉真氣。

當初,瓊亦的真氣只是被墨昀獨吸干了,并非根骨被廢,現在從頭筑基,再走一遍老路,也算不得難事。

她沒有了佩劍,便開始修法術,劍修做不成了,法修總是可以的。

學練法術時,時時碰上孤魂野鬼親近她,瓊亦心里還是怕鬼的,驅逐不走鬼物,只能自己逃走,天下之大,無處容身。

一個深夜,瓊亦在曠野里孑然行著,繁星明亮閃爍,螢火在沒過膝蓋的草尖穿梭,停在了她單薄的肩膀上。

瓊亦只穿了一件素白的單衣,夜風很涼,吹在身上很冷,她輕輕拂去了螢蟲,緩緩往前走著,直到一聲輕微的呼喚叫住了她:“……瓊亦……”

瓊亦回首環視,黑夜中四處無人,她蹙眉,又聽見了一道喚聲。

“瓊亦……”

喚聲輕柔,是竺云蘿的聲音。

瓊亦怔住了,比起幻聽更可怕的,是她意識到自己正在通靈語,她捂住了耳朵,下意識想道:不可能……

阿蘿好好的,她現在該在洛爻才對,盛暻說過阿蘿沒事的,他親口告訴我阿蘿被救回去了的。

這么多年來,瓊亦也曾懷疑過竺云蘿是否還在人世,可她不敢去細問,也不敢細究,盛玄怨說過竺云蘿母女平安,她當真了,更不讓自己多想,仿佛只要她心中姐姐還在,阿蘿就永遠安然一樣。

可當眼前出現一縷殘魂后,熟悉的面龐,熟悉的溫柔笑顏,瓊亦終是晃了晃身子,跌在了地上。

盛玄怨騙了她。

竺云蘿死了,她最重要的姐姐,她世上唯一的親人,只剩下殘魂了。

草間有蟋蟀啼鳴,窸窸窣窣,輕快悅耳,瓊亦伏在草叢里,肩膀上下聳動,哭聲由鼻息間的微弱噎聲化為抽泣,愈演愈烈,她向前伸出了手,什么都觸不到,什么也抓不住。

那一縷魂魄十分微弱,雖然殘缺,但是只活魂,竺云蘿飄蕩多年,終于尋到了想見之人,要扶瓊亦站起,透明的手從妹妹手臂中穿透了去,才恍然自己已非活人。瓊亦抬頭,見竺云蘿身著一條寬松的衣裙,裙下滿是血跡,正是昔年坐在車轎中的那一身衣裳,她是何時離世的,也不必多問了。

“阿蘿……”

瓊亦哭喊著爬起,身為修道之人,她深知活魂只能在人間停留七日,過了頭七,便要入冥地,分陰陽。可竺云蘿離世迄今,已有七年,她只是凡人魂魄,卻忍受著陽間的剝蝕,憑殘魂之姿而來。

竺云蘿碰不到瓊亦,揉不了她的臉,也摸不了她的頭,她死前放不下的執念,是害怕妹妹被殺,現今見到瓊亦無虞,得償所愿:“瓊亦……你沒事…阿蘿終是放心了……”

瓊亦心口絞痛,她再明白為何姐姐的殘魂會出現在這里了,阿蘿是為了尋她而來,她放不下她,哪怕身死,也放不下自己。

“好好活著……”

瓊亦一個勁的搖頭,哭得撕心裂肺:“阿蘿…不要走…不要走……”

“我不要你走……”

“不要你走……”

“不要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

“阿蘿…不要……”

瓊亦哭得像個孩子,可任憑她如何呼喊,竺云蘿都不會如以前那樣回來了。

竺云蘿也落了淚,魂身落淚,地見水澤,她用虛無的身體抱住瓊亦,瓊亦想抱她,如何也摟不住,摟不緊。

“瓊亦,我累了……”竺云蘿滿面淚痕:“你還有很長的路…阿蘿陪不了你了……”

瓊亦搖頭,哭著搖頭,而作為鬼魂的竺云蘿心愿已了,她彎了彎唇,輕道:“送我離開吧……”

瓊亦哭得呼吸困難,只見空摟著的魂身越來越透明,忽而夜間一陣風吹過,魂魄渡去,離開人間。

只余她哭倒在地上,直至天明。

竺云蘿是瓊亦親手渡去的第一只活魂。

她解開了姐姐的夙愿,渡她往生。

哭過之后,日子還是要向前的。

只是自此,瓊亦不再畏懼鬼物了,她開始與亡魂打交道,修靈術,煉鬼物,也從此時起,開始了所謂的“渡靈”。

她只余一個心愿,破除自己身上的詛咒,與她渡化的魂魄一樣,離開人世。

此時仍舊瘟疫禍世,亡魂眾多,瓊亦不僅自身體質引靈,還對這類邪術天分極高,她用任老給自己的銀鈴收了幾只不同尋常的魂魄,供她驅使,一為鴟鸮鳥的亡魂,通靈共感,可俯視萬物,二為藏獒犬的亡魂,能嗅辨氣息,三為作過惡的女鬼,受她感化,為贖罪孽,愿意護她安危。

瓊亦發覺今時的疫病與自己幼時陳巡染上的病極像,她曾在書載上看過,當年的疫病來源于西漠,于是只身往西。

再來西地,百感交集,當年昆翟覆滅之時,瓊亦因惡詛折磨,沒有神智,錯過了以自身血脈奪權的時機,想來素和瑾早就死了,不知是死在了晏庭深的算計中,還是死在了五族之人的手里。

現今西漠的大局早就穩定,瓊亦無力插手其間,她作為昆翟容王的獨女,史載記她年幼離世,說出來根本不會有人信。縱使有大漠子民愿意信她、追隨她,前朝遺老肯扶她上位,也多會成為這幫人掌控的傀儡,更何況,她對權勢并無興致。

瓊亦花了很大的功夫,查明了疫病的源頭,果真是煉蠱所致,還偏生是素和瑾重用過的祭司和蠱師,是這世間留有“借生術”的遺脈。瓊亦縱鬼殺了這幫人,毀尸滅跡,徹底斷了這上古邪術,也算為年少被疫病折磨死的陳伯,為救她養她的任老和石婆婆報了仇。

做完這些后,她來到了北境。

瓊亦開始修靈道,一切引靈縱魂的法術都是她自己琢磨的,和過往劍修的心法不同,修煉出現了瓶頸。她想學精學明,也想弄明白自己身上的詛咒究竟是何物,于是來到魔宗,找故友云雅。

北境魔教的三大派系,奇陰,伏魂,與極厄,百年前退隱之時,極厄派沒落,被二宗分而食之,現今奇陰與伏魂二宗已成親家,理所應當合為一宗,不改名號,仍舊喚為“奇陰宗”。

瓊亦想:伏魂宗這虧本買賣,與直接被吞并了有何區別?

她扮成了老人模樣,自稱靈婆,作為外客被奇陰宗接待。因瓊亦原先的真氣被吸走,現今氣息大變,程少崢自然沒能認出她,幾經波折,瓊亦終于見到了奇陰宗夫人,伏魂宗宗主,云雅。

云雅被禁在宗內的一處暗閣中,她倚在扶靠上,滿頭青絲已成鶴發,瓊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揭下披風隔著護欄喚道:“云雅!”

云雅吃了一驚,向她走來,望著眼前似曾相識的面容,怔了許久:“你是…陸溪?”

“我叫瓊亦。”

見云雅恍然,瓊亦問:“你怎么成了這樣?”

“我……”云雅自嘲地笑了笑,淚珠滑落:“錯付于人,落到今日這般境地。”

瓊亦本以為她是魔宗呼風喚雨的宗主夫人,想來借她勢力解開惡詛的,不想會是如此,沉默著不知怎么開口,云雅二話不說,直接在她身前跪了下來:“瓊亦,我知你來此是有求于我,想必是我能給得起的。你也看到我如今的情況了,本該屬于我的都被程少崢奪去,只要,只要你能幫我脫困,我定竭盡全力助你,求求你了,瓊亦……”

她伏地哀哭,哭聲凄苦。

“云雅,你能感知出我現今不過只是個‘開體’階的低階修士而已。”瓊亦嘆息:“我能幫你什么?只怕反而會害了你。”

“不,不會的!沒有什么會比現在更糟了,只要你答應我就好,求你看在我們當年的情分上……”

瓊亦沉默片刻:“你說吧,什么事?”

云雅咬牙:“助我殺了程少崢,一統北境。”

瓊亦以為自己耳背了:“……我何德何能?”

云雅哭訴:“不,你別這樣說,我知道你能的……我當年懵懂無知,程少崢哄我騙我,我就真的以為他悔過了,以為他真的愛我。新婚那夜,他瞞著我,毒殺了我的父親,讓我做上了伏魂宗主,又借我情誼奪我宗令牌,手握兩宗大權后開始翻臉,我才知他婚前對我的好,全是騙局……”

“他不顧我的反對,與西戎細作勾結,暗襲居龍關,對正派宣戰。我不愿門生送死,與他大吵一架,從那之后,他一直囚禁我在這暗無天日的地閣內,任我哭白了頭發,也從未正眼看過我一眼……”

“瓊亦,你幫我一把吧……求你了,你能做到的,除了你,沒人能救我了……”

瓊亦皺眉:“云雅,你心里還有程少崢這個人嗎?”停頓片刻后,她又道:“當初他就傷過你一回,還能騙你與他成婚,打一巴掌給兩棗,你就忘了疼了。若我真的幫你,幫到能要了他的命,他苦苦哀求,跪下來求你,你還會原諒他嗎?”

云雅抹去淚水:“我早就恨透他了。”

她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囚我十載,負我青春顏,如何能原諒?!”

瓊亦活著本是無趣,與其散閑浪費光陰,倒不如找些事做,加之云雅確實可憐,也就答應了她的請求。

瓊亦簡單了解了云雅的現狀,她被囚在程少崢為她建造的地閣中,空間不小,只是難見陽光,身旁有四名侍女照顧,除了一位知心奴婢菱秋外,其余三人都是程少崢用以監視她的下屬。

瓊亦縱靈鴟鸮,偷聽觀察了三位侍女數日,了解她們的活動范圍和時間,性子脾氣和說話風格,待熟悉這三人后,云雅將其中少言的侍女叫到了屋中,用術殺人剝皮,將人皮換給瓊亦用。于是,瓊亦頂替了這位名為華尹的侍女,時常在地閣中進出,一點點接近程少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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