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寧鄉,月光將天地著色,萬里朗朗。
高空靜謐,人間喧嘩,燈火月色交融里,孩童們歡鬧,大人們搖扇閑聊。
孫白露已換了一身護士服,戴著護士帽與口罩,白色衣裙纖細輕盈,看不出白日里的半點頹唐。
她安靜站在住院部二樓最冷清的拐角處,抬首看著這抹月色,目光平靜,溫柔堅定,偶爾似想起什么,又翻涌起一絲悲哀和殘忍。
尊重規則、尊重別人,是孫白露一直以來的處世之道。
她現在卻在想,規則,到底是什么。
是誰定的規則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眼中的荒腔走板,卻是古往今來公認的準則。
哪怕是未來的二十年,三十年,她都能在互聯網上看到維護這八個字的群體們。
還有,整個大環境對家暴的容忍。
任何暴力事件,發生在以家為個體的單位里,不管是夫對妻,妻對夫,還是長對幼,長對老,所受到得懲罰力度都輕得令人發指。
甚至,沒有懲罰。
比如前世的林恩光。
身后傳來很輕很急促的腳步聲。
孫白露回神,微微側過頭去。
佟琳琳抱著冊子從她身邊下臺階,經過時腳步沒停,口中吐出兩個字:“好了。”
孫白露轉身朝她過來得方向過去。
林恩光的病房在左邊第三間,是個雙人房,不過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另外一張床是空著的。
這一棟住院樓很舊,墻分上下二色,上面是白色,下面是淡綠,淡綠掉漆嚴重,成片成片剝落。
病床是兩張鋼管床,四腳銹跡斑斑,床下放著一個搪瓷痰盂,林金妮剛去樓下的廁所倒了,簡單沖洗了下,塞回床下。
她回來沒多久,就被佟琳琳支走了,支走她后,佟琳琳另有安排人手會纏住她。
這中間,有至少十分鐘的時間屬于孫白露。
其實,一分鐘就夠了。
孫白露的步伐不疾不徐,雙手插在口袋里,平靜進到林恩光的病房。
林恩光睡得正熟,窗外投入進來的幽微月色下,他的嘴巴半張,口水流涎,口中鼾聲刺耳。
孫白露邊走邊拿出口袋里的針管,近了后對準他的嘴巴,單手便將針管里的液體全部注射進去。
一秒時間,她轉身離開,仍舊是一邊走,一邊將針管收回口袋,后背單薄挺拔,腳步無聲。
被嗆到的林恩光咳嗽著睜開眼睛,他抹了下唇角,被口中酸臭的氣味熏得惡心。
左右張望,林恩光大叫:“金妮!林金妮!!給我倒水!!”
房間里空無一人。
“林金妮!!!”林恩光朝外邊大叫。
孫白露站在二樓廊道盡頭,低眸看著下面被人纏住推銷藥物的林金妮。
聽到林恩光的聲音,林金妮終于用力甩開那兩人的手:“煩死了!我都說了我不買!!”
她轉身朝住院部樓上跑來:“來了來了!我來了!!”
她快步上樓,從孫白露身后經過,匆匆進去病房。
林恩光暴躁的聲音自病房里傳出:“你死哪兒去了!給我倒水!!”
孫白露面無表情,轉身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