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七十三章當時明月在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七十三章當時明月在←→:、、、、、、、、、、、、、、
長夜無明月,太寅一路疾飛。
晚風獵獵,吹不散他心中的不安。
這種不安,與其說是來自于姜望的殺意。倒不如說,是因為項北那坦蕩的眼神。
他太寅問心有愧!
項北的日子并不好過,旁人不知,他作為項北的朋友,不會不知。
雖則有項龍驤的遺命,項北為項氏未來之主,項家上下無人敢公開違逆。
但項龍驤畢竟是已經死了。
再怎么真君蓋世、威壓天下,終究人死如燈滅。
一個死人的威嚴,能夠籠罩多久?
項北若不能迅速表現出蓋壓同代的能力,項家的大權,他拿不穩。
這一點,甚至不為任何人的意志所轉移。
因為選擇項北,本身就意味著項氏選擇了漫長的蟄伏期。
再怎么天驕蓋世,也是需要時間來成長的!
可是已經站在巔峰多年的項家,早已經吃得滿嘴流油的、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有多少人甘愿割肉蟄伏?
他們更需要的,是一個現在就能體現出強大實力、能夠保障他們利益的家主,而不論那個人是否為項龍驤所認可。
之所以現在風平浪靜,只是因為項龍驤余威猶在……但終會散去的。
山海境作為楚地最富盛名的秘境之一,又與極具傳奇色彩的凰唯真有關。每一次開啟,從來都是楚地上下熱議的話題。
項北一無所獲地離場,而且很可能是最早出局的那一組,毫無疑問說明了失敗。
而這一次的失敗,說不定就會將他擊落谷底。
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太寅仍然厚顏拿了那一顆元魄丹。
他不知道項北要為此付出很多努力,甚至于可能要低下驕傲的頭顱,跟人服軟求情嗎?
他太知道!
因為這樣的處境,他在太氏早已經歷過。
可他還是拿了。
他可以說自己別無選擇。
但項北在那里橫戟獨坐,坦然,坦蕩,承擔所有,卻對自己的困境只字不提。
他怎么拿這話寬慰自己?
他連夜告辭,倉皇離開楚境,固然是在警惕姜望,又何嘗不是在逃避那種不安呢?
疚念如野草,瘋狂滋長不能寧。
他對自己憤怒,對這個世道憤怒,對那些家族里的老頑固、對朝野上下那些竊據高位卻無能的人……滿懷憤怒!
人總要有所割舍的,是嗎?
疾飛不停,掠過山影樹影。
蒼茫的夜色只有無盡迷思,而不肯給予一個答案。
忽有一聲,似劍而吟。起于荒野,鳴于長夜——
“請留步!”
不見劍氣,但有殺氣。
聲落如劍橫。
太寅悚然一驚!
五府共顫,憑空右挪數丈,腳步頓在空中,翻手握住一個陣盤,目視前方。
其時長夜無月,天地暗沉。
有險峰一豎,立于天地間。
險峰之巔獨坐一人,身形似劍而直。
竟如山巔之巔。
此人劍眉,薄唇,面容冷峻,玉冠束發。
左手握持著劍鞘,劍鞘插進山石里。
這劍鞘好像貫穿了整座山,他的手好像扼著你的咽喉。
他就那樣看過來,無窮無盡的殺意,都沉沒在古井一般的眸子里。
你看得到平靜,更看得到冷酷。
太寅確定,他跟此人并無仇怨,可這個人的殺氣……也太濃烈!不由自主地繃緊身體,遙應星樓,聚起了逆四象混元勁。
“戒備什么?”獨坐山巔的人又道:“我要殺你,不過一劍。”
這句話無疑是讓人憤怒的。
話里的輕蔑幾乎不加掩飾,完全不給他這個夏國天驕面子。
但眼前這人……
太寅是認識的。
比這種輕蔑更讓人憤怒的,是在自己虛弱的此刻,對方這句話或許真的是事實。
他握著手里僅剩的陣盤,終是壓制了傲氣,將所有的不滿都暫時咽下,只道:“你要殺我太寅?南斗殿知道這事嗎?”
山巔上坐著的那人笑了:“刈麥割草,南斗殿有什么必要知道?”
太寅并不為自己被比作雜草而動怒,只是認真地道:“太氏一定會知道,當然南斗殿也一定會知道。”
山巔上的人沉默片刻,忽地搖了搖頭:“看來你在山海境里被嚇得不輕。如今銳意盡失,已經廢掉了!”
太寅在這個時候,反倒從容了許多,對方只要不發瘋,沒有叛出南斗殿的想法,就不會在這時候殺他。
當然勁力仍未撤去,陣盤也仍在手中,只道:“好為人師者眾,能為人師者寡。等我蓋棺的時候,你再來給我定論不遲。當然,剛極易折,到時候或許是我去給你定論,也是說不定。”
“很好。”山巔上的男子笑了笑,殺氣愈斂,但給人的感覺卻愈危險:“你這副察言觀色的本事,愈發讓我覺得,我沒有找錯人。”
“哦?你易勝鋒今夜,是特意來找我?”太寅微微揚頭,終于把握到了一點主動:“我可不記得,我們有什么交情。”
何止是沒有交情?
南斗殿作為南域頂級宗門,其宗門駐地,就在理國正西方。
雙方好像沒什么瓜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淵源。
歷史上夏國勢大的時候,東征西討,周邊哪個國家沒打過。而若非南斗殿這樣的大宗支持,理國何以能酣睡于臥虎之側?
真要論起來,他太寅和易勝鋒,應當是矛盾重重才是。
對于太寅的試探,易勝鋒不置可否,只說道:“今夜來找你,是有一事相詢。”
太寅看了看他。
那意思是——
這是有事相詢的態度?
易勝鋒卻好像根本也看不出來他的不滿,或者說,根本不在乎。只自顧自地繼續問道:“你現在離場,可在山海境里與姜望交過手?”
太寅反問道:“交過手如何?沒交過手又如何?”
“看來是交過手了,甚至,你就是被他淘汰的。”易勝鋒瞧著他,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篤定,然后道:“我素知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判斷。跟我說說吧,姜望現在的實力……如何?”
“我如果說我不知道呢?”太寅問。
“你是個聰明人。”易勝鋒道。
“南斗殿的高徒,竟然如此關心齊國天驕姜青羊……”太寅露出了饒有興致的表情:“他的朋友?他的敵人?”
想來朋友是不必通過他來關心的。
他這樣問,只是想捕捉更多信息,想要知道易勝鋒和姜望之間,更多的糾葛。易勝鋒要他的情報,他也要易勝鋒的情報。
不僅僅是因為他想要更加了解姜望。
更因為他預感到,易勝鋒和姜望,這樣的兩個人之間,如果有什么故事,那一定會非常有趣。
“都不算是。”易勝鋒仍然那樣坐著,很隨意地說道:“號稱卦演半世的余北斗,親口斷言,說他是青史第一內府。我不是很相信,如此而已。”
“見獵心喜,倒也是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太寅當然是不怎么相信這個理由的,但是也并不追根究底,只問道:“你既然不太服氣,為什么不直接去山海境與他爭鋒呢?”
他語帶笑意:“想來以你的實力,沒有人會拒絕與你同行。”
易勝鋒看著他,聲音平淡卻冷冽:“在山海境里相爭,束手束腳,如頑童斗劍,有什么意思?”
太寅的笑意斂去了,一時無言!
他在這句話里,感受到了極其堅決的殺意。
單純的勝負,并非易勝鋒所求。
山海境里的三成神魂本源,也不能夠滿足易勝鋒。
他要分的,是生死。
就在剛才那一刻,看著易勝鋒的眼神,不知道為什么,太寅忽然就想起來,在山海境里,姜望拽著蓋世戟往上沖鋒時,正對著他的眼神。
出身、背景、外貌、性格……這理應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但竟帶給他如此相似的感覺!
“我很樂意跟你分享我的情報。”最后他如是說。
這樣的兩個人是敵非友,對他來說當然是有趣的。
不管誰死,都是好事。
他實在找不到沉默的理由。
姜望如果能夠聽得到太寅對他的分析,一定會悚然動容。
只是短短一次生死搏殺,太寅就已經窺見了關乎他神通的真相碎片。雖然還未能捕捉全貌,但已經是走在正確的路上。
當然,姜望不會再給他拼湊完全的機會。
歧途要么不出,出則必分生死。
事實上經歷得越多,姜望就越能感受到,一直以來堅決不暴露歧途的必要性。
世間天驕何其多,哪有無敵的神通,不敗的秘術?
藏得住的,才叫底牌。
就像莊承乾縱橫一生,不知經歷多少大戰,歧途也不曾叫人知曉。就連他的義兄宋橫江,與他并肩作戰多少回,也不知歧途為何。
這才有了魔窟之底,以言語殺之。
也因而有了與白骨邪神爭鋒無生劫的機會。
莊承乾其人,斷情絕義,死不足惜。但他的智略謀斷,卻是值得借鑒的。
姜望若是知曉易勝鋒對他的觀察,想必不能夠這樣安心的泡澡。
但是對于易勝鋒,他是有預期的。
那是一個孩提時代就擁有極強勝負欲、且百折不撓的人。
他非常清楚,易勝鋒一定在為他們相遇的那一刻做準備。正如易勝鋒也一定明白,得聞其名的姜望,絕不會心慈手軟。
唯獨讓姜望有些意外的是,易勝鋒既然有令寧劍客驚服的實力,為何不在他內府境的時候就動手。他是在黃河之會上得魁,因而天下知名。易勝鋒那個時候就應該知道了他才是。
但后來一想,自黃河奪名之后,一直東逃西竄,追殺他、算計他的,不乏神臨洞真,也確實沒怎么給一個外樓境修士機會……
事實上姜望的確做好了與易勝鋒在山海境遭遇的準備,能在太虛幻境坐穩外樓境第一的人物,放眼南域,也足能排得上號。
楚國一眾天驕請人助拳,應該不會錯過這樣的強者。
他正好在山海境摸一摸易勝鋒的底,有機會的話,就在山海境埋葬故事。
但或許是山海境之旅的特殊性,導致參與山海境的這些楚國天驕,更多視此為機會,而非挑戰,都更偏向于邀請交情更好的人。
七章玉璧,都未聞易勝鋒之名。
倒是沒什么可遺憾的,姜望相信,時間會給他最公正的回應。
每一日的奮苦,都將輔做前路的階梯。
自項北太寅那一次的突然襲擊后,三叉明顯加強了對姜望的看守,或者說“保護”。
偌大的巖漿湖,時時刻刻都有禍斗盯著。
那烏溜溜的狗眼,齊刷刷地看過來,讓人很難不懵。
好在姜望道心堅定,沉浸在修行之中,根本不受干擾。
這樣的生活又持續了五個日夜,傳說中的燭九陰,雙眸翕合了五次。
天暗又天明。
這一日,姜望正在小心調理五府海,忽地聽到三叉的叫聲。
這廝是越來越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姜望腹誹著,順手拿住長相思,已經躍身而起,進入了戰斗狀態。
但踏空而來的三叉,這一次卻沒有與他交手的意思,只是對著他擺了擺頭,示意他跟上,然后扭身往遠處走。
相處了這么些天,這點簡單的默契還是有的。
姜望一點廢話也沒有,老老實實地跟在了三叉身后——當然,主要是他的廢話也沒誰在意。
太久沒有離開巖漿湖,乍一下還有些不太適應。
當他環顧四周,不適應的感覺愈發強烈了……
但見漫山遍野,所有的巖漿池中、山石旁、叢林間……一頭一頭的禍斗,緘默著走了出來。
踏地無聲,沉默地匯聚在他們身后,涌動成黑色的獸潮。
三叉只是一直往前走,從頭到尾沒有別的交流。
但這集結大軍的姿態,無疑已經說明了一切。
姜望一邊取出如意仙衣,披在身上,一邊在心中驚疑不定。
這群禍斗又要去哪里征伐?
這次又要圍獵誰?
山海境里的異獸,個頂個的不好惹,可千萬不要神臨打架,他姜某人遭殃。
有心勸諫一下三叉大王,但也知道這廝不會聽。
尤其讓他惱怒的是——
你三叉打仗歸打仗,還帶上御用大廚隨軍是怎么回事?
打累了我還喂你一口火啊?
有沒有一點對戰爭的敬畏之心?
怎么當的禍斗之王!
呸,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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